长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总不好直接说她不喜欢俗物,要真问她喜欢什么,或许她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一个名字来。
她默不作声地将芥子取出,好将这沉甸甸一箱宝物给放起来。
你给我备了什么?渚幽问道。
长应那冷淡的双目蓦地一抬,未将东西取出,反倒撘上了渚幽的手腕,我带你去看。
渚幽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个结果,只见那撘在她腕口上的五指倏然一紧,她便被拉了芥子里。
那芥子,还是她当时予长应的。
这雪地冰天她已见过数回,只要站在这天地之中,她只消看上一眼便能认出来。
大雪弥漫,不论芥子外是春夏,还是孟秋,里边皆是冰冷一片。
这神化山的一隅好似孤立于世外,不论何时俱是皑皑白白,天穹上阴暗一片,入目是灰沉沉的浓云,寻不见日光。
然而此时这一隅却不尽是白,冰雪中竟硬生生被掘出了一个湖,那湖里盛的是闪烁着微光的醴泉,而醴泉之中又竖立着一棵苍劲葱茏的树。
是梧桐
渚幽看愣了,她已多久未见过梧桐了。
这梧桐荫翳蔽日,长得极好,本在这冰天雪地中是不能存活的,却偏偏生得分外苍翠,像是根茎被灵力护得极好。
长应未说话,慢吞吞松开了握在渚幽腕子上的五指,一双眼陡然化作了金色。
渚幽朝那梧桐走去,好似见到了旧友一般,心绪滂湃翻腾,忍不住凌身而起,立在了横出的树干上。
她抚着这树,又仰头朝上看去,好似想透过这稠密茂盛的树叶寻见一线光。
然而这一隅长年累月俱是阴沉沉一片,又是被置于芥子之中,哪能瞧见什么日光。
她垂下眼,慢腾腾坐了下来,两条腿悬着,久久才晃悠了一下。
兴许是忘了撤去发上的术法,一头及腰的发仍是如黑绸般,像极了三千年前。
渚幽垂眼一笑,这才朝长应勾了勾手指,问道:你如何弄来的。
长应踏风而起,同她一般坐了下来,面色沉寂如水,我向云铄讨的。
如何讨?渚幽心道,这龙总不会说是替她取的。
长应侧头看她,我道,玄龙也想试试栖在梧桐上是何种感觉。
渚幽回过神后还细细品了一品,轻嗤了一声说:你还会开玩笑了?
你教的长应金目一抬。
渚幽按在树皮上的手略微一收,总觉得这龙说话越来越不对劲,这是她教的么。
虽说长应刚破壳时,她是有意无意地教了些什么,可后来这龙复苏了灵相,总不该还受她影响。
她唇一抿,思及这龙无比好学的模样,窘迫道:我可未曾教过你这些无用的东西。
能用上就不算无用。长应说得极其认真。
渚幽略微眯起眼,不知这龙平静冷淡的面色下,心里头究竟在想什么,她沉默了一阵,问道:云铄还说了什么。
长应摇头,他只知枷锁一事,除此之外,华凌君未来得及透露其他。
这华凌君走得可当真巧,就跟掐着日子躲我们一般。渚幽慢腾腾开口。
长应颔首,她料到下凡寻华凌君这一世会遇上阻挠,不曾想竟是华凌君自己走的。
若是山庄内无人知晓他去了何处,当真是大海捞针了。渚幽淡声道。
长应眉头紧皱,他此世不过十来岁,想来不会走太远。
你到底想如何令他想起尚在九天时的种种,莫非要将他逮入往生池?
渚幽眸色一凛,他如今是凡人身躯,就这么上九天是要折寿的。
不必将他擒上九天,我会寻个法子。长应垂眼看向树下那湖,心道原来坐在梧桐上是这种感觉。
若化作真身呢,那不得将这整株梧桐都盘起来了。
渚幽沉默了片刻,总觉得身侧这龙太冲动了些,你不该就这么离了九天。
我余有一缕神识在天,九天和上禧城皆在我眼皮之下,无需担忧。长应淡然道。
你也不怕心力交瘁。渚幽似在揶揄,声音却裹挟了几分寒意。
不怕长应神色淡然,好似在说一句无足轻重的话,我与天同寿。
渚幽怔了一瞬,她们复苏灵相后虽重新入极,可若是受界外天道所扰,仍是会魂飞魄散。
长生不死,顺应天命。长应定定看她,这不是你为我取的名字么。
渚幽陡然回神,敛眸低笑。
是了,她们先前无名无姓,此生重回浊世,才未像数千年前那般,只有个诸如「杀神」的名头。
长应从树上一跃而下,触及那湖面时,漾出了数圈涟漪。
她站在岸边的冰雪上朝那株梧桐望去,意有所指地说:这数根扎得似乎还挺牢固。
渚幽不以为意,心道丹穴山的梧桐自然扎得牢,否则如何承得住凤凰,若如凡间的树木一样,被折腾几下就给折了。
长应若有所思地看着这树,好似心事重重般。
该出去了渚幽琢磨着祸鼠也该从山庄里出来了。
长应垂在身侧的双手一拢,眼前如披墨布,再眨眼时已是在山庄之外。
足下的泥地似有什么东西在钻动,那泥屑一番,一只通体雪白的祸鼠钻了出来,陡然化作人身,双眼恭恭敬敬地低垂着说:大人,我已将山庄寻遍。
第99章
祸鼠小心翼翼抬头,琢磨着渚幽的神色,又道:这山庄里三百余人,无一人知晓那乔逢生去了何处。
撼竹心里直打鼓地走了回来,一回来便听见这祸鼠的话,愣了一瞬道:无人知晓?
我没那个能耐去看他们识海,只使了些小术法令他们将乔逢生所在道出,然而无一人能说得出来,着实古怪。祸鼠道。
渚幽轻哂,望向了长应垂在身侧手,无甚奇怪,他兴许是忽然起意就走了,原该是不想走的。
而这个「起意」,自然是因那忽然到了乔木山庄的魔。
长应捻了捻手指,指间那缕风早不知飘到何处去了。
渚幽眸光一黯,他阳寿还长,若当真有人要令他早死,也该遵照命簿上的死法,你可知晓他是怎么死的?
长应自然记得,那时在观穹阁时,司命将命簿里的字招了出来,一个个人脸那么大的字熠熠发光地挂在天穹上,想看错都难。
他她略一蹙眉,亡于山崩
山崩渚幽蹲身而下,将掌心悬在泥地上,一缕灵力自她手掌飘逸而出,倏然钻入地底,没掀起半点尘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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