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李紧是这样想的。他甚至真的闻到了炒鸡蛋的味道,让他一瞬间吐了出来。
假如让一个女人诉说她一生最狼狈的时刻,很多人会说生孩子;假如让李紧来说,那一天他就像生了一次孩子
太过于混沌,以至于等到他清醒过来,已经身处新的地方。他来不及回忆自己当时有多么糟糕,也没办法向当时陪伴照顾他的护士说一声抱歉。
一切都过去了。
当时的痛苦,如同新生活的入场券,拿到手了,才能够谈以后。
你是李紧?金发军官走到临窗的办公区,居高临下地敲敲他的桌子。
李紧回过神,心里便不怎么耐烦。他足足停顿了好几秒,才挂上礼貌尊敬的微笑,起身冲来人行军礼。
我是李紧,长官。
凑近了,李紧正好看清这人的长相。说像华裔,皮肤又太苍白,若说像他印象里的欧美人,但五官轮廓却没那么深刻,带有南方人的精细。
大概是受到异化形态的影响吧。
金发军官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打量李紧的眼神十分直白。就在气氛凝滞的当口,前排的罗康突然站起来,也向他行礼问好:金副队,早上好。
金发军官没料到有人一语道出他的身份,将审视的目光转向罗康,眯眼看了半天:动作太慢,也不规范。
对不起,长官,罗康仍然磨磨蹭蹭,温吞地回答,壹号部队的标准太高了,我毕业考核达标了的
多亏了罗康暗地里的提示,李紧竖着耳朵听了几句,就将金发军官和网上的消息顺利对号入座。
原来此人是壹号部队的四位副队之一。姓金,那就是前哨兵的头儿。如果他一切顺利,当初进的就是这人的兵团。
一旦从未知到知,所有不安惶恐就尘埃落定。
李紧淡定了,站在那里任由对方打量。
他还记得过去同事有句观相准则,叫做进门休问荣枯事,但见容颜便得知。看到来人别开口就问,多看多观察,眼角眉梢微表情,哪怕是最细微的肌肉动态,也会告知答案。
这位金副队,显然来者不善。
金尚挑剔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个条过细,头发太卷,笑容太甜,那双眼睛亮闪闪的,不像军人,倒像是贵族家不知世事的小少爷。
他眼前闪过李紧的履历,漂亮是漂亮,可实在和面前的人联系不到一块儿去。
当真那样优秀?
听说你在校时次次赢过高登?他语气平淡,仿佛随口一问。
李紧眉梢也没动,比他还淡定。
长官,综合格斗我输给他两次,并非次次都赢。他特别坦诚地回答。
没办法,他的身体素质毕竟比不过金毛,那狗子简直就是个人形肉盾。人若要去撞他,他还没怎么,撞的人反倒七晕八素,四脚朝天。
他又不是异化者,发育期身体存储不住那么多肌肉,只输两次,算不错了。
金尚却暗自吃惊。他自己也是帝大军院毕业的,在校期间学生之间互相比试繁多,以李紧的体格,只输两次是什么概念?
大概领兵的总有惜才之心,他还没看惯李紧的长相,就开始眼馋对方的能力。一想到李紧那个最大的硬伤,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为何全国那么多人,就你异化不成功?不成功就算了,那么多后遗症,怎么偏偏不能驾驶机甲?他的前哨兵兵团又不像机械步兵,穿着动力铠甲,扛一把大刀就能上战场!
他每年拍着桌子和军部吵架,争取为数不多的超A级机甲,不就是为了提供给李紧高登这样的优秀士兵?高登来到他的兵团,没几天就脱颖而出,新兵训练没结束,他就知道今年的新兵第一属于高登没跑了。结果那小子跟他说,还有个四年摁着他打的第一名?!
这让金尚如何能忍?
你那个紊乱,就不想法治一治?他忍无可忍地开口,要我给你介绍大夫吗?
李紧心头一震,困惑地看他。
这位副队,究竟什么意思?说话跳跃性太大,他完全跟不上对方的节奏。
老金!电梯前和他并行的军官喊他,殿下等着呢,回来!
金尚不敢耽搁,匆匆弹开通讯器,将名片推给他:你加我一下,回头我把医馆地址发给你。他临走又使劲拍拍李紧的肩膀,冷着脸道,有天赋就别浪费,记得去治病!
老金!
来了,催命啊!金尚不耐烦地挥手,冲着李紧点点通讯器,转身离开。
直到上了顶层,同僚还在絮絮叨叨。
你什么毛病?你有病就去治啊!他对着金尚冷嘲热讽,莫名其妙跑去对人家横挑眉毛竖挑眼的,我都替你害臊!人家在夏宫实习好好的,将来兴许又是个罗大秘,不比去你那破地方强?你是人家亲爹还是亲妈,操哪门子男妈妈的心?
金尚被自家政委喷个狗血淋头,还得唾面自干。
我这是爱惜人才他试图狡辩。
你这是虎口夺食!林政委发出一声高亢地冷笑,你从殿下手里抢人,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众副官默默跟在后头看戏。
金尚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终于闭上了嘴巴。倒不是他投降了,主要走廊太短,他们已经来到殿下办公室外头。
秘书办临时分配来的助理,正在办公室外的一张办公桌上。看到他们来,装作没听到刚才响彻走廊的争执,笑吟吟地起身迎接。
殿下正等着各位。她走过去推开门,阳光从门缝投射,照亮了富丽却昏暗的走廊。
这间宽敞的办公室装饰奢华,空间敞阔,巨大的落地窗完好地拥抱了晨光,凡是走进来的人,都会下意识的眯眼,好半天才能适应这里富裕的光线。
他们的元帅阁下穿着白色的丝质衬衫,修身的黑色长裤。他正坐在高背转椅里,友好地对自己的下属们转了五个圈。
什么虎口夺食?
紧跟着,元帅阁下发出灵魂质问。
一行人冷汗蹭蹭地淌。
对啊,这里的门都是老式的木头门,根本不隔音。
金尚哼哧半天,老实回答:就是这届军院的第一名,唉,现在在您这儿实习呢,老话说术业有专攻,天生的军人搁在这里实习,也太浪费了
他越说越来劲,秀眉皱着,恨不得捶胸顿足,来充分表达自己内心的遗憾,第一名啊!第二名现在在我的新兵营,妥妥的标兵,这要是第一名,得多优秀?我们一团还有三架机甲没认主,这不是浪费资源啊啊!
林政委狠狠地踢了他的膝盖窝。
老林你干嘛!?金尚单膝跪地,狼狈地回头看同僚。奈何林政委目不斜视,文质彬彬的脸上,比冰山还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