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那地方除了死人就是棺材,门口纸钱飘的跟雪似的,好好的小姑娘去哪儿不好?要去那种地方找晦气。守卫连连摇头叹气,接下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酒,驱散身上的寒意,靠着城墙打盹。
雨没有停歇的迹象,城内的石板道被冲刷的很是干净,树上掉落的叶子堆积在树根下,逐渐腐烂。
谢君卓顺着守卫指的方向去,走了好一会儿才瞧见要找的地方。那是城的边缘,一间白墙黛瓦的大院子,立着高大的槐树,遮天蔽日。屋檐下挂着两盏雪白的灯笼,被风雨吹的东倒西歪,上面的义庄二字都有些变色。
谢君卓上前敲了敲门,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过来。那人把门开了一道缝,露出一只眼睛打量谢君卓,声音嘶哑道:有事吗?
谢君卓点头,那人这才退开,将门打开容一人过的空隙。谢君卓道了声谢,将伞立在门口,空手走进去。
义庄很大,外面看上去像是几进的屋子,实际上里面就是一个很大的空间,用柱子支撑起来,没有分割开,一眼就能看完。
一半的屋子里放着盖好的棺材,一半的屋子里放着还没上漆拼接的木材,地上散落着一些刨花,墙角放着锅碗瓢盆。屋子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要下脚也只有踩在棺材和棺材中间。
看上了就吱一声,告诉我时辰,我会给你送过去,不会耽误你的事。开门的人背着手站在一旁,他穿着粗麻布衣,佝偻着背,声音沙哑,听起来有种气若游丝的感觉,让人背脊一阵发凉。
谢君卓没有动,她笑了笑道:我这次不是来买棺材。
存放尸体一天三文钱,要下葬工钱加倍。至于加多少,就看你想什么时候下葬,葬在什么地方。
义庄这种地方,不是买棺材就是放尸体,出不了第三样。义庄的主人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面无表情地传达这里的规矩。
谢君卓道:我也不收尸。
不买棺材不收尸,义庄的主人有些奇怪,他抬起头看了谢君卓一眼,冷风从漏风的窗户吹进来,把他半边脸上的头发都吹起来,露出一张可怕的脸。
他这人看起来正常,却只有半张脸,另外半张像是被人整齐地撕下了面皮留下老树皮一样的疤痕,半边眼睛只剩下空洞的眼窝,耳朵被削去一只,鼻子嘴都只剩半个。他这一抬头,半鬼半人,比这一地的棺材还叫人心里发慌。
谢君卓面无惧色,好似什么也没瞧见。她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从容不迫。
义庄的主人勾了勾嘴角,眼神阴鸷,道:我没见过你。
没见过也没关系,这不妨碍我们之间的交易。谢君卓颔首,这人这辈子的确没见过她,可是上辈子他见过。谢君卓在这里拿了四口棺材,最后送上了三清宗。
棺材这东西随处可见,在那儿买都一样。而且这里和三清宗并不近,抗着棺材一路打上去虽然威风,但扛棺材的少不了怨言。
谢君卓上辈子之所以在这里带棺材,是因为这个人和三清宗有些旧怨。棺材是他送的,主意是他出的,目的就是狠狠地羞辱三清宗。谢君卓依他所言,并未深究缘由,但手下总有嘴碎的妖魔,你一句我一句,也让谢君卓了解恩怨的大概。
说起来还是魏宇那一脉惹的祸事,别看现在面前这人不人不鬼,很多年前也是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学了几分术法,会炼器会造物。孙长老慕名上门去找人做个剑鞘,提出许多要求,却不给人东西,故意刁难。
这人门派小,不愿意得罪他这尊大佛,好不容易凑齐了材料做出成品,孙长老却嫌难看,配不上他的身份,说这人是存心羞辱他,废了这人修为,毁了他的容貌。
小宗门养一个炼器师不容易,门主咽不下这口气嚷嚷着要去三清宗讨个说法,结果一去不回,宗门也在一|夜间被人屠了。
这人被安排在后山养伤逃过一劫,拖着残躯替师门上下几百口人收敛了尸骨。他把大家葬在山里,自己开了家义庄,在义庄后面修了一个小祠堂,立了他们的牌位,守灵至今。
这人不是没有想过复仇,可他病弱残躯,修为全无,连把剑都提不起来,又何谈到达三清宗?扳倒一个长老。
前世谢君卓大闹天下,他闻声而动,自甘为奴,想要讨个公道无力,但出个主意还是能成。
原本以谢君卓的性子,这人要在她跟前讨个安稳之地也很难,但巧的是他有一双化腐朽为神奇的手,谢君卓为了讨江月寒欢心,让他做了很多精巧的东西。久而久之,他也留下一命。
他这样的人对谁都没威胁,妖魔少不了捉弄他,叫他丑奴,但不会要他性命。
丑奴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话,谢君卓并不喜欢,后来问过他的名字,他沉默半晌回了句:木九。
木这个姓没什么问题,但九这个名听起来就太随便了,别人一听就知道不是真名。的确,这也不是他的名字,只不过他是他师父门下的第九个弟子,谢君卓问起来,他便以九为名。
木九在这里多年,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谢君卓这样的客人。他的眼神泛起冷意,目光在谢君卓干净的鞋面上扫过。
屋子外面大雨倾盆,就是打着伞也少不了沾湿鞋面,淋湿衣摆,谢君卓浑身上下干净的过头了。
木九脸皮一阵抽动,脸上的疤痕蠕动起来,他像是强忍着愤怒,睚眦欲裂:修仙者?
大雨中漫步还能不湿衣物,也只有身带灵力之人,隔绝了那些雨雾。
谢君卓微微挑眉,知道木九是被勾起心中压抑的仇恨和愤怒,她叹了口气道:是,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请你帮我做点东西。
木九对三清宗的仇恨就如同前世的谢君卓,只不过谢君卓在暗处悄然成长起来,木九却只能在暗处黯然神伤。她们都因为内心的悲伤而迁怒道门,对修仙者没有好脸色。
木九嘶吼起来,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声音,他恶狠狠地盯着谢君卓,额上青筋暴起,喘着粗气,像是一头发怒的公牛。
你给我出去,这里不欢迎你。木九走到门边将门一把拉开,指着门外对谢君卓吼道。瓢泼大雨被风吹进来,顿时淋了木九半身。他却恍若未闻,只是死死地盯着谢君卓。
谢君卓深吸口气,手一抬门便自动合上:我请你做东西也会给你相应的报酬,你为什么不试一试?
木九冷笑:你们的东西我嫌脏。
这样东西可不脏。谢君卓笑了起来,道:义庄只做死人的生意,哪里晓得活人的事。几个月前,三清宗的孙长老被废了修为逐出宗门,门下弟子也被遣散。你的仇人失去了庇佑,你不想报仇吗?
谢君卓的话让木九浑身一颤,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君卓,目光充满了审视和打量。他隐姓埋名在此,音容样貌大改,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往,也没人知道他和三清宗的恩怨。
谢君卓登门造访,每一句话都踩在木九的心尖上,她仿佛什么都知道。
木九突然心生戒备,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只是一个来请你做东西的客人,来的路上听了件趣事分享给你听罢了。谢君卓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带着一脸的笑意,漫不经心道:现在故事听完了,你可以帮我做东西了吗?
木九打了个寒战,虽然谢君卓在笑,他却觉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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