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空看向谢君卓,一本正经地回道:这位施主想要点一盏长明灯供奉佛前,不知殿内的长明灯还剩多少?
僧人道:殿内有九九八十一盏长明灯,此前已有八十人点燃,如今只剩下最后一盏。这一盏历经百年,从未被点燃过。
哦?慧空微微挑眉,有些诧异地看了谢君卓一眼,思索道:那便让她试试。
慧空说的简单,那位僧人却有些犹豫,慧空又道:□□人,她若有缘,你就是此刻不让她进去,将来也要把她请进去。
佛家认为人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能脱离肉|体凡胎,立地成佛。故而大殿上放置九九八十一盏长明灯,这些长明灯是用来给需要的人消灾免难,并非任何人都可以点燃。
僧人觉得慧空所言有理,行礼道:施主请。
谢君卓站在原地没有动,她有种被慧空戏耍的荒谬感。她找慧空是相信慧空有办法为她解决勾陈之祸,结果慧空就用长明灯来忽悠她?
要燃一盏长明灯又有何难?她在宗门也能点上十盏八盏。
施主既然相信我,此刻又何必生疑?慧空看着谢君卓,一双佛眼看尽人世沧桑,清明透彻,不见浑浊。他的办法荒谬,但态度十分认真。
谢君卓低头轻笑一声,既来之则安之,她都走到这里才言退岂不是白跑一趟。慧空若是真敢忽悠他,将来天下大乱,她就便拿佛宗开刀。
红衣僧人将谢君卓带到大殿的一角,这里燃着八十一盏长明灯,仿若星辰密布,光彩夺目。所谓百年未燃的那一盏在最顶端,它被放置在一尊佛像的面前,佛像的眼睛不管从哪个方向看都像在盯着长明灯,仿佛是在和它无声论道。
红衣僧人对着佛像拜了拜,谢君卓却只是一颔首,心中没有半点敬畏。僧人递给谢君卓一炷香,道:施主,请!倘若你是佛前有缘人,这炷香放上去,长明灯自会燃起。
谢君卓接过香却没有动,她抬头审视面前的佛像,道:这是什么菩萨?
这是幽冥教主,地藏菩萨。回答谢君卓的不是僧人,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慧空,他看着面前的石像,拨弄着手上的念珠:佛经有所记载,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地藏。
世间万物的生长离不开大地,大地承载一切万物,它对一切众生都是平等的。无论是丑恶,漂亮,善良,还是凶恶,它们都被大地所接纳,不会被抛弃。
菩萨亦如是,无论是善人还是恶人,菩萨都以慈眼视之,以平等心看待他们。佛堂前,众生平等。
谢君卓嗤笑一声,轻蔑道:是吗?不分善恶地拯救众生而成佛,还真是了不起。
佛家的众生平等在谢君卓看来不过是一块遮羞布,她前世见过太多佛宗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面,对他们并没有多少好感。所谓的平等,也不过是没有触及到他们利益之前的旁观者言论,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
慧空听出谢君卓话语里的不喜,他垂首道:地藏并未成佛,他曾有言在先: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六道轮回永无止境,世上的恶人一茬接一茬,人性中的恶欲就像是无底的深渊,永远都填不满。地藏立此誓言,以身度世,虽未成佛却胜成佛。
谢君卓目光微变,她转头看向慧空,隐隐有些明白慧空的意思: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慧空大师,这才是你想说的吧。
阿弥陀佛。慧空道了一声佛号,并未回答谢君卓。
古往今来,勾陈选择的主人,无一不是背负罪恶之徒。他们选择像恶而生,抛弃良知,泯灭良性,为祸世间,犯下累累罪行。在他们眼中,勾陈是权力是财富,是号召天下的神兵利器。
唯有谢君卓从一开始就明白,勾陈是罪孽。谢君卓握住它,就是握住这世间一切和罪恶有关的因果。她想要力挽狂澜,就要把这些因果线一一斩断。
慧空提起地藏菩萨,便是要她效仿地藏,以身证道,方成正果。可罪恶源源不断,就像滔滔江水,她如何能斩断?
人间正道,沧海桑田。
地藏菩萨面前的长明灯缓缓燃起,至此,佛前八十一盏灯全部点燃。谢君卓后退两步,想了想还是行了一个礼。
忽然,室内的长明灯无风自动,一缕缕金色的光芒从灯芯中飘散出来,全部汇聚到谢君卓点燃的长明灯中,她的灯越来越亮,到最后光若娇阳,刺眼夺目,让在场的三个人不得不闭上眼睛。
光芒持续许久才缓缓散去,一张卷轴浮现在佛前,随后飘落在谢君卓的手中。
谢君卓不解地看向慧空,慧空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道:此乃祈愿书,施主身负勾陈却愿斩断恶果,向善而生,所行之路必将充满荆棘,稍有不慎,如坠深渊。祈愿书能为施主收集善果,如果有人为施主祈愿,她的名字就会出现在这上面。祈愿书又为万民愿,古往今来还没有人能填满它。既然命运选择了施主,今后就看施主的造化了。
注定向恶的剑遇上选择向善的主人,谁也看不透将来的命运。
慧空能做的也只是给谢君卓一个解决的方向,能不能走下去还要看她自己。
佛门为世人敞开,菩提之下众生平等,贫僧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唯有在佛前为施主诵经念佛,做这祈愿书上的一笔墨痕,阿弥陀佛。慧空颔首道了声佛号。
谢君卓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直接打开手上的祈愿书,她倒是想看看这个才见过一次面的老和尚如何给她祈愿。
祈愿书的材质像是帛,摸上去丝滑柔顺,页面是淡淡的米色。谢君卓试着将它全部展开,却发现祈愿书无穷无尽,难怪刚才慧空说没人能够填满。
慧空轻笑,谢君卓哼了一声,没在纠结祈愿书到底有多长。她把祈愿书卷起来,只留出一本书的大小。米色的纸面上忽然出现一个金色的痕迹,紧接着痕迹不断延伸,形成一个个名字,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书写。
谢君卓瞳孔骤缩,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明亮的双眸中蒙上了一层水雾。她吸了吸鼻子,心里一阵发酸,甜蜜和痛苦交织,化作思念缠|绕在心尖。
慧空有些诧异,他抬头看过来,视线落在祈愿书上,只见米白的页面上浮现出四个名字,他排在最末,当头首位乃是江月寒,白露次之,第三名曰白纤纤。三个名字先后浮现,中间没有停顿。
祈愿是祝福,是信任,是期望,是爱人间世的真善美都可以进入其中。但很少有人能够在第一次拿到祈愿书时,就得到信力。
只有愿意为她轰出性命,不管何时何地都站在她身边的人,才能抛开世俗枷锁,榜上有名。
慧空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他在佛前漠然片刻,看向谢君卓的眼神有了微妙的不同。他道了一声佛号,声音浑厚绵长。
谢君卓收好祈愿书,抬头又看了一眼地藏菩萨,双手合十行礼:慧空大师,在下就不叨扰你佛宗清净,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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