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魔族而言,她是魔尊,是他们的领袖,他们需要她的力量。
对于道门而言,她预示着灾难即将来临,她是未知的危险,无法掌控。
每一方都在权衡利害,把其中的得与失计算的清清楚楚,他们是极致的利己主义。从未考虑过谢君卓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她也渴望这个世界的温暖。命运的枷锁让她不的喘息,各方算计更是让她寸步难行。
江月寒原以为自己和谢君卓心意相通便能所向披靡,可是现在看来远远不够。世人的成见是一座难以翻越的高山,她们攀不上顶峰,看不到头。
命运撕碎了所有的温柔,回报以伤痛。
世人所不在乎的,正是她护在心尖的,他们轻贱她的所爱,是要把她的真心一点点的打碎。
江月寒的愤怒让颜玉容一时语塞,诚然,她们各自抱着目的来参与这场战局,谢君卓本身对他们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他们在乎的往往是她身后牵扯的所有。利益驱使了一切,他们和凡夫俗子也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江月寒和他们不一样,也正是这一点不一样,成就了如今的谢君卓,让她尚存理性,没有彻底失控。
颜玉容无意在这件事情上和江月寒多做争辩,一声叹息后别过江月寒离去。
西海的风安静下来,留下的三清宗弟子都在等江月寒做出决定。太虚的行为已经严重违背三清宗的道义,他此刻归去,宗门内不知又要生出什么样的变故。在场的弟子都有师门好友尚在,心里不免焦虑。
江月寒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看了眼远处的慧空,道:大师,他们都走了,你还不走吗?
阿弥陀佛,我来此有两件事,一是谢君卓,一是西海亡魂。谢君卓破了噬魂阵放出这些冤魂让他们得以脱身,但鬼界远路难行,我愿送他们一程。慧空双手合十,面露慈悲之色。他远在佛宗也被这些冤魂吵的头昏脑涨,要是不超度他们,恐怕内心难安。
江月寒的目光落在噬魂阵上,被谢君卓摧毁的阵法难以复原,人鱼的魂魄散去,尸首也逐渐干枯。这个阵法便是一切灾难的开始,本应无休无止,却毁于谢君卓最后的一点善念。
江月寒心疼极了,她多希望谢君卓最后那一剑是为了自己挥出,而不是为了旁人。
慧空在半空中盘膝坐下,拨动手中的念珠,念着往生的经文,那声音悠远绵长,飘过山海,转入阴间,为亡魂点亮一盏盏明灯,指引方向。
江月寒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心里毫无波澜。慧空能渡西海,却难渡天下。谢君卓入魔后,亡魂会遍布大地的每一个角落,世界永无宁日。
一念善恶,一念因果,命运又转回了原点。
江月寒没有打扰慧空,带着三清宗的弟子离去。西海的事看似结束,暗潮却未曾停止涌动。
安静没一会儿的风再度翻涌,浪潮掀了跟头,卷起浪花拍打着海岸。临海之渊终年都不会流淌的死水中,一团黑影缓慢地移动着。它在大海里随波逐流,没有方向,没有目的,不断地壮大,不断地扩散
三清宗,一场小雨洗过山脉,树叶青翠欲滴。进退堂门口的小池塘长满了花骨朵,金鱼在荷叶底下嬉戏,争相跃出水面,绯色的鳞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避开玉清耳目的无极端了鱼饵过来喂鱼,他搬了个小板凳坐着,头上顶着刚摘的荷叶,粉雕玉琢,憨态可掬。要不是知道他是无极仙君的化身,旁人瞧着他这般可爱的模样,指不定拐带了几回。
邹不闻懒散地倚着门框,和无极保持一定的距离。自从西海出事许不问带人离开后,无极就天天在进退堂泡着,一天能问八百遍西海的消息。一开始邹不闻还能好脾气地告诉他消息没那么快,后来干脆不理会,直接让王卓应付。
王卓倒是恭敬,可是没消息就是没消息,就算无极问破天他也编不出来。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西海依旧是音讯全无。事情有些反常,完全不合符三清宗的规矩。邹不闻也逐渐不安起来,眼看着就要超过最后的期限,西海还是毫无动静。
王卓和何飘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们二人这些年成长不少,再不济也能独当一面,知道没有消息意味着什么。
不是派出去的弟子全军覆没,就是他们欺上瞒下,勾结作乱。
邹不闻有些等不下去,他对许不问毫无信心,打算去穿云峰走一趟,征求玉清的意见。
王卓,邹不闻唤来自己的爱徒,正欲叮嘱,忽然听见院子里噗通一声。
刚从内室走出来的王卓停下脚步,两个人闻声看去,只见刚才坐着无极的矮凳上空无一人,他头顶的荷叶落在池塘边,水面荡开一圈涟漪,几株荷花倒下去。
这怪异的一幕让师徒二人感到诧异,王卓越过邹不闻快步走到院子里查看,他在小池塘边停下,不禁倒下一口凉气。消失的无极正仰面倒在水中,双目紧闭,呼吸平稳。他看样子是突然昏迷过去,毫无征兆落水。
王卓不敢怠慢,连忙把他从水池里捞出来,抱进屋子。
邹不闻往旁边让了让,他看了眼情况,心底笼罩了一层不安。
师尊,无极仙君这是怎么了?可需要送回穿云峰?
王卓施法烘干无极身上的衣服,不敢贸然查探他的情况,上前询问邹不闻的意见。
无极自从变小后情况一直不稳定,是好是坏,时而幼童时而成熟。按理他出了事第一时间送去穿云峰没错,可不知道为什么,邹不闻突然否定这个念头。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总感觉是有什么样的大事正在发生。
王卓,何飘今天去哪儿了?邹不闻没有理会无极的情况,反而问起了不相干的事。
王卓回道:今日宗门内有讲道,田师兄邀约了师妹,她去赴约了。
何飘天赋不错,就是底子差了些,平日里那些交好的师兄师姐都会格外关照她,凡有不懂之处他们都会耐心帮助。今日这个讲会对何飘很有用,田蒙便给她留心一二。
听到何飘是和田蒙在一起邹不闻并未宽心,他抬手压着眉角思索片刻,对王卓道:你去校场把何飘找回来,要是田蒙问就把他也带过来,然后在这里等我的消息,我去穿云峰一趟。倘若我此去久久不归,你们就带着无极仙君离开三清宗,去西海寻江师妹。
邹不闻没头没尾地交代了一句,颇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慷慨之意。王卓被他吓了一跳,着急道:师尊这是何意?可是发生了什么?
此刻的三清宗风平浪静,没有任何的危险。邹不闻自己也说不上来发生了什么,只是直觉不好,总觉得要出大事。这样的情况不是没有过,上一次还是他师尊遇害,他也是同样不安了一整天,最后惊闻噩耗。
心头的危机感挥之不去,邹不闻不得不早做打算。他拿出沧海笛放在王卓的掌心,揽过他在他眉间落下一吻,道: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何飘,沧海笛上有我的神念,我会去找你。
邹不闻没有办法给王卓解释,他把沧海笛留下,这东西出自兵刃堂,多少能护王卓他们一程。
王卓心底一空,他抬手想要抓住邹不闻,可是手指划过他的衣袖,什么也没能抓住。邹不闻融入虚空,一步踏出已是兵刃堂范围之外。
他行走天地之间,几步就到了穿云峰的山脚下。只是他未曾想过有一天这千丈云梯便是终点,他再难踏上穿云峰。
云层叠嶂,千丈云梯前,数位旧友同门拦住了邹不闻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