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女鬼的缘故,方亦亦决定暂时不开窗户。
确定那三个指节挣扎不出来,方亦亦便开始专心做饭,没一会儿菜就炒好了,她把它们装进盘子里,西红柿锅没有酱油,她就没刷,直接倒水,混着西红柿汤煮面,另一个锅简单刷了一下,加水放蒸笼,又洗了两个手掌大的土豆,蒸一下。
然后想到没有锅盖,方亦亦叹了口,又把蒸笼去掉,土豆直接放进水里。
期间时不时看一眼地上。
锅盖扣过炒番茄的果子,上面有带着番茄的油脂,被指节一蹭,青灰色的指节染上红色,像个高端甜点师的恶作剧蛋糕。
方亦亦洗了下手,看着流出的带着气泡的水流,大脑开始思考。
为什么明明是茅山道士住的地方,却有女鬼这种东西?
方亦亦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
而且这个女鬼,都爬上窗户了,她才觉察到一丝冷意,这和平时不同。
早在她看不见鬼,刚遇到黎听的时候,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只要靠近,那种冰冻到骨子里的阴寒隔着老远也能感觉到。
而且自从遇到黎听以后,她对鬼就更加敏感,能准确感应到鬼的位置。
厨房并不大,电磁炉到窗户边,也不过平常两步的距离,步子大一点,一步就迈到了。
这么近的距离,她才有这么一点微弱的察觉。
这不正常。
不仅这样,她这个师门,好像也不太正常。
别人暂且不提,就她这个师姐邱维维,脑子就和别人不一样。
倒不是说像鬼什么的。
就是...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智障感。
好像是个急于炫耀、抬高自己的小女孩,在假想敌面前趾高气昂,耀武扬威,但思想简单,脑回路天真,以至于成了一个绿茶。
还特别廉价,五毛钱两斤,赔钱清仓大甩卖那种。
什么样的生长环境,能养出这么一个性格的人?
方亦亦百思不得其解。
得亏是在山里,这要是放到外面,不得被人活活打死。
两件事情各自独立,但是连起来就非常耐人寻味。
方亦亦隐隐觉得其中有什么联系,但是想不明白,于是她不想了,给自己省点脑细胞,决定一会儿去问黎听。
锅子传来水烧开的咕嘟声,方亦亦把面条下进去,拿勺子搅动几下,防止粘连。
她动作太专注,以至于没注意到,锅盖底下一只较长的指节突然将锅盖的盖帽顶了下来,紧接着指节瞬间飞出,直直地打进方亦亦后肩膀的皮肉中。
方亦亦肩膀传来一阵剧痛,勺子掉进锅里,她整个人身子歪了歪,不受控制向前趴去,险些一头扎进锅里。
方亦亦急忙用手扶住灶台,距离脸部几厘米的水面沸腾着水泡,细小的水珠翻搅出来,打在脸上,又烫得发痛。
她知道自己这是一时大意栽了,忍着疼痛,咬了咬牙,在身后再次传来破空声的瞬间,脱力似的歪在地上,剩下的指节扑了个空,收不住力道,竟然落在了沸腾的面条中,登时膨胀得更厉害了,像失去生命的鱼,飘在水面上,任由气泡将它们拨来拨去。
方亦亦状态非常不好,她试图扶着灶台站起来,但后肩的指节还在动,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指节的位置,此时正扣开她的肌肉组织,以不可阻挡的势头向更深处钻去。
方亦亦浑身发冷,她闭了闭眼,咬紧牙关,愣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匍匐在地,朝玻璃门爬去。
每一步都牵动肌肉,每一次肌肉拉伸,指节就更加深入一些。
方亦亦甚至不确定,以她现在的力气,能不能推开这扇门。
就在她快要碰触到玻璃门时,门唰的一下,从外面被拉开。
一双被红色裙边堪堪盖住的鞋子闯入视线。
方亦亦吃力地抬起头去看,大红色复古衣裙,用料精致,方亦亦的角度,只能看清上面繁复的暗纹,她知道这是黎听,只是再往上却看不清黎听的脸。
方亦亦有些慌张,她伸出手攥住衣料,像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漂浮的稻草,紧紧握住,衣料甚至被她攥起了难看的褶皱,方亦亦毫无所觉,另一只手紧随其后,扒拉着黎听试图努力抬高自己,好看清黎听的脸。
她意识不清晰,肩部肌肉拉扯力度越大,肩膀里面的指节就进得越深。
忽然,右手失去控制,骤然脱离,落在地上。
方亦亦有点恍惚,她看了眼自己胳膊,试图挪动一下,却发现这只胳膊完全与自己失去了联系。
像个摆设。
然而比起这个,更让她感到不安的,还是心心念念的,黎听的脸。
学姐...方亦亦低声喊着,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哭腔。
因为失去了知觉,她并不知道,她的右手已经被黎听握在了手里。
只在再抬头的时候,迷茫中,黎听的脸清晰了不少。
学姐!方亦亦用左手死死抓住黎听的胸前的衣领,带着自己往前凑,再看清一点。
她现在视线开始模糊了,眼前漂浮着许许多多小虫子似的东西,挥之不去,阻挠她的视线。
黎听仍由她抓着,把方亦亦抱在怀里,起身,冰冷地瞥了眼窗户外那一张挤压到扭曲变形的脸。
不大的厨房空间,阴冷暴虐的气息瞬间席卷而至,恐怖的威压使得玻璃自内而外瞬间炸裂,锅碗瓢盆落了一地,满地碎瓷片中,包着裹尸布的女鬼重重摔在地上,瓷片扎进它的皮肤,像扎进了脱水的干尸,留个一个个黑色的窟窿。
唯有扎破脸时,才有鲜红的血流出。
女鬼脖子扭成一个不正常的弧度,抬头去看黎听,眼白的部分被血泪充斥,边缘全是血色,她低低嘶吼,慢慢瑟缩往后退,差距是在一瞬间感觉到的,任何东西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眼前这只同类,让它感到害怕。
黎听注视着她,眸色的眸子弥漫着露/骨的杀意,她眼睛微微眯起,满地瓷片登时飞舞起来,子弹一般,四面八方冲着女鬼直射而且,伴随着凌厉的破空声,女鬼瞬间被碎瓷片包裹,瓷片尖端扎进皮肤,整整齐齐竖着,密密麻麻,恶心又恐怖。
黎听单手抱着方亦亦,袖子在空中挥出半圆的弧度,女鬼刚刚爬起来的身体重重落在地上,发出恐惧的气音,一根手指都董丹不得。
黎听看女鬼的目光,宛如在看一只不自量力的虫子,三秒之后,她冷冷一笑,抱着方亦亦离开了此处。
放满温水的浴室里,方亦亦闭着眼睛,呼吸不安稳,整个人被摆放成一个背对着黎听的坐姿,头颅低垂,体温高得吓人,意识恍惚,处在半梦半醒状态。
黎听手指放在她右肩的血洞边缘,细细打量。
先是用温水清洗了伤口,而后伸出手指,顺着血洞探了进去。
熟悉的体温瞬间包裹住她的手指。
方亦亦身体一下子绷直了,紧抿的唇角泄出几丝闷哼,伤口的血止不住地流出。
黎听拧着眉,动作并没有停止,甚至没有迟疑,她顺着鬼的指节钻出来的洞探进去,另一只从后腰向上,箍住方亦亦的身体,避免她乱动。
整个手指都要没入时,黎听指尖才碰触到那个肮脏冰凉的物体。
黎听眸色暗了暗,并没有取出,而是指节放出幽蓝焰火,直接在方亦亦的血肉里,讲那个指节烧成了灰烬。
剧烈的疼痛碰撞着神经。
方亦亦颤抖着,终于控制不住叫喊出声。
音调陡然拔高,也仅仅不到一秒,便失去声音似的,喉咙里赫赫抽气。
黎听安抚地轻轻拍打着方亦亦的脸,下巴抵在她肩膀完好的那一侧的肩窝中,周身的鬼气将方亦亦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
看着方亦亦似乎稳定了下来,她倏地抽回了手指。
剧烈的疼痛在一起席卷而来,铺天盖地,方亦亦整个人弹了一下,肩膀的血像开了的水龙头,汩汩流出,带出黑色的灰烬,浴缸的水都变成了浅浅的粉红。
没事了。黎听小声安慰,黑宝石似的眸子里,是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心疼。
第二天一早,诸晔书便匆匆来敲门。
和他一同来的,是个背着古朴药箱的中年男人。
叩叩叩
三声之后,门环转动,门梁打在木头上声音清晰地响起,门开了,后面却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