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贺百然这通屈尊降贵的电话响铃了不到五秒钟就挂断了。没一会,又换了个人打过来。
是他爸的助理的电话。
助理倒是很耐心,等到贺凭睢接起电话,语气轻柔地通知他:少爷,贺董让我告诉您,除夕那天请务必回家。
这个回家,自然指的是在燕市的贺家本家。
贺百然这人大半辈子都投在了商海,利益几乎是刻进骨子里的本能,对亲情极其淡漠。
他的儿女不是儿女,仅仅是他的继承人。他需要的不过是最终博弈的优胜者。
他仅有的一点柔情给了贺凭睢的母亲,在她去世之后又转化成了对贺凭睢的一点点愧疚。
所以每年一次在贺家本家组织的年夜饭,也不过是一种形式罢了。
贺凭睢向来肆意,贺百然的命令和任务对他而言不是必须,自己一手创立的九渡也不是为了贺百然一句话,更多是因为自己的兴趣。
他冷淡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收到了信息。
这么多年来,贺董没耐心亲自打电话让人回家,最多意思意思拨通几秒,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助理在通知这些事情。
经历了太多的助理也就一瞬间听懂了贺凭睢话里的敷衍。
不过今年和以往不一样。助理重复了一遍:请务必回来。贺董为您安排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少爷,您到时候要和他见一面。
助理的话语里充满了对贺董做出让步的赞赏毕竟这么大一个集团的掌权人,竟然在知道最有可能继承公司的儿子的性向之后,居然还能这么坦然接受甚至介绍对象。
深明大义不过如此!
贺凭睢没有助理这么天真。
在去年的时候贺百然还对这件事没什么好脸色,如今态度转变得这么快,必然是有极大的利益在其间推动。
还介绍一个门当户对的少爷?
这不就是相亲吗。
贺凭睢冷哼一声:告诉他,回家可以,见那个谁就不必了。
他可是有心上人的人了,相什么亲。
飞机上。
孟听鹤和贺凭睢简单聊了一会,听到柳闻筝推门出来的声音。
哥,你一直没休息呢?
柳闻筝睡醒之后,头毛凌乱无比,一屁股坐在孟听鹤旁边。
没有。沙发是单人座,他弟这么挤过来瞬间变得拥挤。孟听鹤的视线从屏幕上移开,把柳闻筝赶到了对面的沙发,莫挨我。
柳闻筝:嘤。
飞行的速度缓缓减慢,最终降落在停机坪。这个停机坪就在孟家主宅所在的庄园后方,有一条路连接到住宅。
老孟准备好的车早就停在了出口处,方伯自觉走到驾驶座。旁边等着的另一个助理含笑看着孟家两兄弟,压低声音跟方伯分享。
刚刚孟董犹豫好久要不要亲自过来,夫人骂了一句要去赶紧去,孟董反倒不过来了。
嗐,恼羞成怒,孟董也就怕夫人,又不敢说哈哈哈。
孟听鹤的耳朵轻轻动了动,捕捉到他们的对话。
停机坪算是在庄园内部,但架不住里面面积大,驱车走了十分钟后,一行人停在了主宅前。
主宅的设计是典型的中式大宅,外门敞开,柳殊韫站在台阶下,眉眼间的激动和焦灼掩都掩不住。老孟背着手,别别扭扭跟在她后面。
看见两个儿子下车,柳殊韫提着裙摆往前走了几步。
孟听鹤伸手抱住她:妈。
老孟站在旁边,一脸严肃,偷偷摸摸咳了一下暗示自己的存在。
孟听鹤拍了拍母亲的背,松开手,才转头看老孟。
很神奇,再一次看见老孟,他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的竟然不是他们这两年的几次争执和他的恶语,而是那天在江市,薛定谔的探望。
孟听鹤垂下眼,轻声喊他:爸。
老孟很矜持地点头:嗯。
提溜着两个行李箱的柳闻筝,被遗忘在旁边。他幽幽地开口:爸,妈,你们还有一个儿子呢。
柳闻筝今年在外国读书,是半年回家一次,柳殊韫自然也想他,好笑地也抱了抱他。
好好好,乖儿子。
柳闻筝嘀嘀咕咕:敷衍。
外面风大,一家四口简单说了几句,就告别方伯等人,转身进屋。
穿过前院和廊道,他们拐进了客厅。主宅外面看是古朴庄重的,里面的现代化设施倒也一样不少。
孟听鹤走进客厅的时候,脚步微顿了一瞬,有些恍惚。
他已经一年多没有来这里了。
那天的争执就发生在这里。
一向严肃冷静但对子女很宽容尊重的孟行昱,在那天怒不可遏,言辞尖锐冷漠地勒令孟听鹤改。
完全谈崩之后,甚至砸了个杯子。
那个杯子是冲着孟听鹤去的,旁边紧张蹲守随时拉架的柳闻筝一瞬间就扑到他哥身前,把人严严实实挡住了。
杯子偏离了几寸,在他们脚边碎开。孟行昱看着冒出来的柳闻筝,手指颤抖。
杯子落地和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像是震在了心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孟行昱让儿子滚出去。孟听鹤也从善如流地离开了家。
连柳闻筝也被迁怒,被狠狠骂了一顿。
哦,孟行昱本人后来也被回来的老婆也狠狠骂了一顿。
再次站在这里,孟听鹤的情绪倒是很平静,甚至想到了一个以往忽视的点。
那天老孟为什么突然提到关于恋爱和性向的事情?
柳殊韫把兄弟俩摁在沙发上,絮絮叨叨。
过年才回来,平时也可以回来的啊。
柳闻筝发出逆子的声音:妈,你也可以来找我们的嘛。
这能一样吗,还有,你当我没有去看过你们吗。柳殊韫拍了拍刚回家的二儿子的头,算了,闭嘴,刚刚不是在和你说话。小鹤,听到妈说的没?
孟行昱像是没有感情的附和机器:听到没,多回家。
多回家啊。
孟听鹤捧着茶杯,慢悠悠地开口:你自己把我赶出去的,去年我都回来了,你还让我走。
老孟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最开始你还冻结了我的卡,孟听鹤坐在温暖的客厅里,开始翻旧账,我一个人去了外地,你却把我的卡冻了。
面对老婆的怒视,孟行昱小声狡辩:就冻了几张,而且就一段时间。
毕竟卡也不全是说冻就冻的。
孟听鹤点头,不置可否:哦。
柳殊韫伸手掐了丈夫一把。孟行昱吃痛,犹犹豫豫地开始组织语言试图和儿子道歉。
孟董身居高位多年,再加上这件事也是他的坎,憋了好一会都没说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