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换成其他学生,钱校长无论如何都要说服家长让学生继续在附中读下去,前途大大的好。
但林斐不一样,前有菲尔兹奖的陈教授当老师,后又去剑桥读夏校,人生的规划路线显然不同于普通学生,即便再舍不得,也不能耽误学生的大好前程。
前两个月周勉已经转学去了临江国际学校,林斐在附中没有其他需要告别的朋友,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撞上等在门口的夏炽。
两人大眼瞪小眼,林斐率先噗嗤笑出来,来给我道别?
夏炽转过头,后脑勺对着林斐,扶着栏杆,听说临江的国际学校教材全英文,老师都是外教,还要学马术和击剑,压力会很大吧?
林斐背靠着栏杆,仰头看天上朦胧太阳,在这读书也有压力,差不多吧。
你这话可别被我们班同学听到。夏炽看着他闲适的侧脸,低声说:你知不知道我们班同学都很嫉妒你?
嫉妒什么?
嫉妒你可以去剑桥读夏校,嫉妒你能走一条我们触碰不到的路。
林斐率直地问:你呢?
夏炽沉默几秒,摇摇头,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听说你去剑桥读夏校,一直在等你转学,我知道你会过我们都想过的人生,看我们从未看过的风景,我很舍不得你,但还是祝福你。
谢谢。林斐拍拍他的肩膀,真诚道谢。
夏炽灿烂一笑,有缘再会。
林斐身在局中不知局,发生的一切都稀松平常,但今天,是他与同龄人的人生分水岭。
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应了钱校长祝福他的一句话,来日方长,前程似锦。
林斐掏出手机,看看时间,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没有按照白秘书所说坐车回家,而是去一趟教师办公区。
现在上课时间,办公室只有几位老师,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霍老师低头写着教案,听到敲门声,下意识抬起头,林斐朝着她微微笑了下,霍老师心照不宣的点点头,合上教案,走出门。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寂静无人的操场,霍老师欲言又止,左顾右盼一番,听说你要转学了,恭喜你。
林斐爽快承认,是,老师,您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霍老师松口气,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但现在你要转学到临江市,可以远远离开那个男人,我能放心的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
林斐偏过头,询问地看着她。
霍老师斟酌言辞,轻声说:你叔叔的姑姑,和我沾点亲戚关系,之前发生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她因为你叔叔受很重的伤,我在医院里照顾她,她告诉我,你叔叔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林斐有意让她多说点。
霍老师神情严肃,你叔叔是高功能反社会型人格,这种人非常擅长伪装自己,往往给人的第一印象很好,实际缺乏共情能力,没有同理心,难以体会正常人该有的喜怒哀乐,非常的危险!
林斐知道傅施阅不同于寻常人,多少有点精神变态,没想到居然猜中了。
霍老师端量他平静模样,急地正颜厉色,林斐,别被表象迷惑!他十四岁就被心理医生诊断为高功能反社会人格,医生没有替他保守秘密,导致他被学校勒令退学,声名狼藉,成了众矢之的,后来发生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什么?林斐聚精会神。
霍老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恐惧,那位医生有一天下班回家,居然在家里看到你叔叔,她的孩子高兴向医生介绍这是自己新认识的好朋友,她声嘶力竭的让他滚出去,你叔叔向她说了一句话。
林斐隐隐感觉不太妙,说了什么?
霍老师与那位医生感同身受,止不住地发抖,他说,我还有两个月满十四岁。
林斐怔愣,还没反应过来,霍老师如同暴击的骤雨一样急促地说,未满十四周岁是无刑事责任能力的,即便他真的做了什么,谁也拿他没办法!
这确实像傅施阅能做出来的事,如同在伦敦时信手拈来的谈起自卫法典,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合理合法的,即便罪大恶极,罪不可赦,却束手无策。
林斐脊背发寒,即便知道傅施阅不是善茬,还是被霍老师说的这件事吓到了。
那位医生连夜搬家到临江,再也没有回过钱塘,姑姑花很多关系才找到当年的心理医生。霍老师大口喘着气,心惊肉跳,还有一件事,他母亲自杀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在现场,但过了半个小时才报警,他根本就没有想救他母亲,你去到临江之后千万不要与他再有任何联系!
林斐有一种与虎谋皮的感觉,如果能一走了之,早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老师,能把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霍老师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这种事很危险,你不能掺和!
如果你不给我,我自己想办法去找,会更危险。林斐冷静地陈述。
霍老师哑然无语,上下打量他一遍,我和你说的这些,你不害怕吗?
林斐笃定摇摇头,我很害怕,但我没有其他办法,我必须要这个联系方式,你不给我,我会自己去问他。
霍老师又气又急,无可奈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林斐撞南墙,我给你,但你不能一个人去,找个周末,我有空可以陪你一起去。
谢谢。
林斐今天第二次说谢谢,谢谢夏炽,也谢谢霍老师,这个世界好人总是比坏人多。
但他不打算和霍老师一起去,贺言宁和周勉一家已经够无辜,不能再拖其他人进浑水。
山上那幢别墅被林斐东一锤,西一锤,改造成马蜂窝,需要重新装修一番,司机开着车送林斐回了傅施阅在市中心的房子。
占据一整层的大平层套房,全屋由透明落地窗围成,钱塘市的江景一览无余。
林斐揣着满肚子的心事回到家,傅施阅坐在露台藤椅,桌上摆着一台轻薄笔记本电脑,黑色屏幕跳跃变化,正在走代码,自从和林斐摊牌后,那副斯文俊秀的眼镜很少戴,他单手敲几下键盘,偏过头,小甜糕,今天累不累?
不累。
林斐走到冰箱,拿出一瓶水,看着傅施阅的脸,即便内心清楚这不是好人,也很难与霍老师言谈里那个穷凶极恶的人画上等号,这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坏的人吗?
纯粹的恶和纯粹的善都是稀有品。
傅施阅起身走过来,双手将他堵在橱柜之间,你看起来心情不好。
林斐嘴角挤出一抹刻意地笑,现在看上去心情好了吗?
傅施阅垂眼,端视他的脸,今天发生了什么?
林斐习惯这种日常查岗,倒豆子一般一五一十地倒出来,霍老师那段当然不会说,傅叔叔,回答你还满意吗?
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傅施阅避而不答,俯身在他光滑细腻的额头亲一下。
林斐偏着脸,不慌不忙地看他,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