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林斐毫不留情地拒绝,傅总,我很忙,是去出差,不是去旅游。
乌干达很危险,我可以保护你。
有当地警察保护我,我还有同事一起出行。
贺言宁么?傅施阅不动声色,直接点名。
林斐平淡嗯一声,几口灌完白粥,捞起手机瞥眼时间,我还要上班,你病好了就回自己家吧。
傅施阅站起身,单手翻转衬衫衣领,我送你。
不用,我开自己的车。林斐暂时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了,再暧昧的送来送去,他自己都糊弄不过自己了。
傅施阅习以为常林斐的冷漠,这段时间从林斐嘴里听到最多的是拒绝,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他并不气馁,相比举目无人,四下皆茫,撞南墙至少有墙可撞,何尝不是另一种幸福?
林斐弯腰钻进闪亮的阿斯顿马丁里,在一道专注目光瞩目下,不慌不忙系上安全带,地下停车场静悄悄,傅施阅隔着玻璃窗,盯着他干净的侧脸看几秒,低声道:一路顺风,平平安安。
谢谢,再见。
林斐偏过头,朝他风淡云轻地笑一下,踩下油门,阿斯顿马丁行云流水的驶出地下车库,消失在傅施阅的视野之中。
傅施阅眼神蓦然沉下来,静静站半响,利落地坐进自己车里,拿起储物箱里的蓝牙耳机戴上,脸上全然不见方才的柔情温和,而是一种刻进骨头里的冷漠平静,他划过手机屏的通讯录,选中一个号码拨通。
傅总。电话那头的科锐非洲分部负责人热情洋溢。
傅施阅望着后视镜里面无表情的脸,淡道,你找了多少雇佣兵保护公司员工?
科锐在非洲的业务不温不火,大部分收入转化为聘请雇佣兵的薪水,处在一个贫病交加的地区,子弹比粮食还便宜,如果没有强大的保卫措施,根本不会有员工愿意外派去非洲。
负责人惊讶,谨慎地回答,五十多个,太多了吗?
你留下一半人,剩下的抽调出来,今天出发去乌干达,保护我的朋友,照片稍后发给你。傅施阅有条不絮地道,他很想和林斐一起去,但那样会让林斐更讨厌他。
好的傅总,只有一个人吗?负责人小心翼翼地问。
傅施阅眯起眼梢,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叩着真皮的方向盘,保护他和他的朋友。
朋友两个字咬的很重,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贺言宁生死存亡和傅施阅没有任何干系,他其实很期盼贺言宁从物理意义上消失,光是协助林斐逃跑这件事,足够贺言宁死一百遍都不能解心头之恨。
贺言宁随时随地可以去死,但不能死在林斐面前,即便是死,也不能和林斐沾上任何关系,那样会让自家小朋友伤心愧疚,抱憾终身,一辈子都忘不了贺言宁这个名字,傅施阅很清楚死亡的威力。
林斐到达乌干达之前,做过许多功课,了解这个国家的历史经过,知道这地方饥寒交迫,贫穷困乏,但当他坐上观测站派来的汽车,穿梭过大街小巷,还是觉得讶然,到处都是破旧房子,逼仄的街道,毫无生气的一张张脸。
望着窗外尘土飞扬,林斐自我反省,这些年日子过的安稳富足,忘记这世界上真的有人吃不饱饭,穿不暖衣。
开车的司机和林斐一样的华国人,瞧着他认真思索的神情,笑眯眯道:这地方雨季发大水,旱季几个月不下雨,粮食都是从外面进口,前些年又一直打仗,又穷又苦,一般没人愿意来这。
林斐点点头,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贺言宁电话里从不叫苦,但看看眼前的状况,这些年贺言宁过的没有电话里说的那么舒坦。
司机伸手指向窗外一座明亮高大的建筑,在周围矮小灰败的房子里尤为显眼,自豪地说:我们援建的医院,前面还有学校和商场,全都是这几年我们盖的。
林斐顺着望过去,心中亦是骄傲,在这里生活很辛苦吧?
习惯了和在家没什么区别。司机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线,语重心长地道:我们顶着这张脸,在这里日常生活很受当地人的尊重,不过也有坏人,会专门坑游客的钱。
每个地方都有好人坏人,不能以偏概全。林斐客观陈述。
司机认同地点头,顺势打开话匣子,和林斐一路走一路聊,扯扯当地风俗人情,聊聊援建团队发生的有趣事情,林斐听的津津有味,直到车子停在观测站门口,才发现已经到地方。
贺言宁坐在皮卡的后车厢里,头上戴着户外遮阳帽子,架一副帅气的墨镜,穿着无袖的圆领T恤,结实手臂晒成小麦色,整个人透着阳光健康的气息,林斐乍没看出来是他,贺言宁瞧见他,猛然站起身,撑着皮卡车一跃而下,兴奋激悦地喊道:小斐!
林斐接住一个大大热情拥抱,故意学着他的样子喊,学长!
你长高了。贺言宁伸手比比他额头,林斐以前比自己矮一截,现在长得和他一样高。
林斐咧着嘴角,得意地告诉他,我183了,这几年追肥追的好,还没到二十五岁,我还能再长。
贺言宁噗嗤笑出声,揉揉他的头发,不能再长了,再长要比我高了。
你怕我比你高啊?
怕,到时候别人见了,以为你是我学长。
说的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和司机拎出后备箱行李,林斐出行轻便,只带一个箱子,几件换洗衣裳,他原本想自己拎,但贺言宁盛情难却,他只好双手抄在口袋,跟着贺言宁走进观测站小院。
收拾妥帖之后,贺言宁开着皮卡车,带着林斐去吃饭,在穿街过巷之后,林斐对待非洲菜的期望值很低,只要能咽的下去就成,现实比想象更残酷,街边的破旧餐馆,门口支着大大遮阳伞,店主是个扎着脏辫的女人,走进后厨一阵鼓捣,端出两盘颜色缤纷的菜品。
木薯,粉蕉,黑豆子,还有不知道什么做成的面饼,看起来很像是黑暗料理,林斐在剑桥读书时,以为英国菜已经是美食的下限,没想到下限在这等着他。
贺言宁如同变魔术一般,从口袋掏出两双崭新的一次性筷子,递给林斐,当地习惯用手抓,我们还是用筷子吃。
这不是犯娇气病的地方,林斐慢悠悠嚼着,调侃道:我们不能忘了根,我在剑桥吃饭也是用筷子,管别人怎么看。
这是弘扬传统文化。贺言宁一本正经地道。
两个人边吃边聊,林斐漫不经心扫量四周,观测站远离主城区,乌干达没有成气候的公交系统,摩托车是主流的交通工具,轰鸣而过带起一串串飘扬尘土,脏,乱,差,举目看过去,这家二层楼的饭店居然是周围最豪华的建筑。
街对面蹲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顶着头短短卷毛,脖子上挂着沉甸甸箱子,瞪着一双乌溜溜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这边的林斐。
贺言宁幽幽叹口气,压低声音道:别看她了,一会她会过来给你卖烟,这里一夫多妻合法,女孩子的日子过得很可怜。
我看到她,想起我妹妹。林斐收回目光,渺渺和女孩的年纪差不多大,生活却是云泥之别。
贺言宁搓搓鼻梁,同情又无奈,我们最先援建的是学校,这里的问题只能从下一代解决,观测站是这两年建的,偶尔会有老师带学生来参观,我很喜欢小孩子,但前辈嘱咐我不能给他们糖吃,因为给一个,需要给所有人,一次就有无数次。
林斐很能理解贺言宁的作法,他也叹口气,面对毫无食欲的食物,更没胃口了。
果不其然,街对面小女孩捧着木制箱子走过来,林斐才瞧见她穿着一条脏兮兮的破裙子,脏到看不清原本的印花图案,女孩伸出手指指吃剩的饭,又指指身上箱子的烟,肚子适时的发出咕咕声。
箱子里不是包装精致的烟,而是纯手工的卷烟,用的破烂报纸,卷烟的手艺更是差极了,一根根烟奇形怪状,各有长短,林斐望着烟看几秒,女孩边紧张和他打手势,边用蹩脚生硬地中文道:卖烟,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