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可以说是集齐了各种破烂玩意,各种弓箭,长剑短剑都有,但有的生锈,有的蒙尘,有的甚至身首异处,比如那弓和箭就不在一处,弓歪歪斜斜地挂在墙壁一侧,箭却放在另一侧,箭也不全在壶中,零零散散地散落地地面上。
他顺手将壶中的箭□□一根,才发现底部已经生了铁锈。
再碰了把樱枪,散架了,落地飞起一地细灰。
本来想趁机教他们一些,现在才刚开了个头
几个弟子们本来见他心情好,挤眉弄眼地推搡着,悄声道你去问你去问,最后将路越推到了最前头。
路越刚一张口,李欲雪突然转过身来,他刚刚酝酿了半天的话一股脑吞回了肚子里。
李欲雪本来微微挑起的嘴角,此刻又成了冰雕,冻没了。他不知道李欲雪今日为什么心情好,突然兴致大发要好好教导他们。但李欲雪一转头,那神情就冰冻住了,让他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坏了他的好兴致。
满院子的嘈杂在他回转身的那一刻,陡然间安静了。李欲雪静了瞬间,才轻声道:今日雪好,你们玩去吧。
路越张了张嘴巴,最终没问出口。李欲雪这个人像万年不变的冰雪,但心情倒是转得快,谁都不知道他的雷点在哪里,他不想平白无故惹他。
李欲雪将弟子们打发走,这才转身施了个法术,将这里清洁了一番,又将各种武器分门别类,一一整理。
这时候他更发愁了。
离韵山从前就这样破吗?这怎么好意思交到下一任离韵山掌门手里?怎么好意思让弟子们挑武器
李欲雪一边收拾,一边思考,末了,一个人站在这里发着呆。
正在这时,路越突然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中拎着个小布包。
李欲雪心里无来由地欢喜了一下,不过他有些奇怪:你怎么不出去玩一玩?
银冠束银发的青年未语先笑了。
李欲雪觉得这一笑毫无理由。他自认为是很无趣的人,作息规律,做事认真,连笑容都格外收敛,以镇住这掌门之位。而路越一看就是那种开朗又明亮的人,怎么会老是跟在自己后面呢?还总是冲着自己笑
路越将手上的布包往他面前一放,献宝似的倏忽打开,道:师尊,给你!
珠光宝气。
布包散开,里面一片金灿灿,闪亮亮,刺得人眼睛里容不下其他东西,这和李欲雪手边这堆破铜烂铁形成鲜明对比。
原主当初被塞到离韵山时,瞧着这地方寒酸,自带了一堆金银珠宝,生怕缺了短了什么。李欲雪遇到他时,自然连人带包一起带了回来,不过原主自带的珍宝法器李欲雪倒是原封不动地给了他,一片金叶子都没拿,但最终,还是一样一样地送到了李欲雪手上。
本来李欲雪觉得这离韵山挺好,一切都很好。这种时候,他突然觉得窘迫起来,离韵山似乎真的很穷酸,不仅穷酸,还收了个财神爷一样的徒弟,总是拿着财宝来补贴这一山。这徒弟对他太过殷勤,什么东西都喜欢往自己手里送,叫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好。
路越将那堆东西推到李欲雪面前,自己也跟着往他面前挪了挪,靠在旁边的木头架子上,略微歪了歪头,问道:师尊喜欢不?
这话问的很寻常。
但李欲雪却听出来一种被包养的感觉。像是他养了自己一样,明明没有路越时,他过的很好。
不用。
李欲雪旋转身子,从和他面对面变成斜对面,他见面前木头架子上蒙着一层尘灰,也不再清理了。
李欲雪心想,这样下去,路越真包养了一个山头,不仅自己,连带着自己的弟子们都莫名其妙地因他而富有起来。
路越却又凑近了一些,歪着脑袋扫过李欲雪的面庞,道:我留着也没用,换了银子给我买把好点的铁剑啊!
路越从外面进来,带了一身的寒气,靠近李欲雪时,李欲雪立刻意识到距离太近,往后退了一步,因而更加窘迫了。窘迫的同时他突然觉得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到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安静到他感受到了一个词心花怒放。这不是一个好兆头,难道自己这么贪财?
师尊,我上次那把剑都断了,虽然师尊给修了,但也用不了多久,师尊你别总拒绝弟子一番好意啊!路越说着说着语气中又带了笑意,仿佛这堆玩意儿送出去还很开心一样,他说话的同时往李欲雪旁边再挪了一挪。
李欲雪瞧着他挪过来,这回没做声也没远离,微微侧着头,认真听他说话。他平时不爱搭理路越,无非是那卦象不祥,但具体怎么个不祥法,和第一次卜算出来的差点太大,李欲雪有点怀疑自己学艺不精,也不敢妄动,只是尽量远着他,少和他交流,但路越总是喜欢跟在他后面,孜孜不倦地和他搭话。
师尊?你在听?路越突然凑过来,十分认真地看着李欲雪的眼睛,试图看看他眼睛到底看着哪里。
李欲雪这才收回眼神,他竟然盯着路越的脸在发呆,虽然路越的脸早就看惯了,但他这时候才惊觉自己越来越在意路越,路越的言语举动他都记得很清楚,甚至于路越的每句话,说话时眼中闪烁着光的样子,他都能一一呈现。
澄澈的红色眼珠里,仿佛散落着细碎的光芒,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略弯弯,像一颗红宝石,熠熠生辉。
极细微的变化,让李欲雪生出一丝感叹:财令智昏,是有道理的。
第45章番外
二师兄下山之后,离韵山的弟子们功法不见长进,反而大幅后退。其中以大弟子和小弟子最明显,仿佛一夜之间被挑了手筋脚筋,稍微施加一点威压,手脚就软了,趴了下去。
李欲雪冷眼瞧着,并不做声。只是相对从前而言,在教导一事上更加严苛。大弟子倒还守规矩,毕竟是首席大弟子,从小规整过来的;小弟子最是头疼,刚刚教的规矩全喂了狗。
两人一起被罚,跪在大殿中抄写经文时,心照不宣地交流了一下心得,而后狼狈为奸,成了最后两位留在离韵山的弟子。
这天李欲雪刚入大殿,才记起大弟子和小弟子正在罚抄经文,脚一拐,从偏殿后面进去,瞧了一眼。只剩了路越一人,正背对着他,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好似认真在抄写。
落日的余晖洒在大殿中,为整个大殿铺染了一层金红色的染料,银发白衣的青年略微歪斜着身子,一动不动地认真抄写经文。
留他也不是不可,毕竟还是听话的。
他正要出声让他回去,忽然见路越头向前一点。李欲雪奇怪,待转到正面一看,才发现路越只是撑着脑袋在打瞌睡。背后看来,坐的倒还算端正,一直毛笔笔直地握住手中,若不是看到正面,当真以为无比认真。
李欲雪脸上因余晖染上的温和,渐渐地冷了下去。
路越仿佛感受到寒意,眉头渐渐蹙起,忽而又是一个点头,眼睛马上便要睁开。李欲雪眼见他有要醒来的趋势,忽而一道光芒从他手中飞出,飞入路越眉间。
路越这回头一点,彻底垂了下去,趴在桌子上。
李欲雪一只手适时地伸了过去,垫在他脑袋和桌面之间。看路越睡的香,他想起后来模糊不定的卦象,仿佛预示着路越未来的模糊。如果路越不是这么容易相处就好了,他有足够的理由扔出去
残留的光色斜斜地映在路越脸上,神情很安宁,仿佛平日里对他笑着的人本该如此一样。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终于俯身,按着路越的头皮,拔了一根头发,手上倏忽现出一个小小的圆金木色盒子,放了进去,这才唤醒路越。
路越醒来时,有些昏昏沉沉,两眼朦胧地看见李欲雪,突然咧开嘴笑了笑,拉了一下李欲雪的衣袍,低声咕哝:师尊
李欲雪一刹那觉得路越和阿年一样,一个喜欢跟在他脚底下走,一个喜欢跟在他身后,这样拉着他衣角的路越,很像阿年拿爪子刨他衣角的模样。
他笑了一下,短暂到自己都没觉察到,他正要将衣袍从路越手中抽出时,路越突兀地一头栽了过来,直接扑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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