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没有一点正儿八经生活的气息,方正平庸的二十平,活像是楚时茶这位风流人物的殉葬坑。
一屋子狼藉,楚时茶也不想收拾,用脚把狼藉堆在一起,楚时茶裹了个毛毯,疲倦靠在脏兮兮布艺沙发上。
这不应该是个三流艺人的家。
太穷酸了。
过分使用的身体开始发出抗议,从脖子到腰腹,都因为弯曲幅度过大而骨头酸疼。他醒来的时间算早,刘总还未对楚时茶做点什么,只是今天这一顿打,恐怕楚时茶想要翻身,就难了。
楚时茶并不在意,他更在乎自己的身体状态。回来时候穿得少,走在路上吹了点风,现在肺腑、大脑都在热气腾腾的抗议,楚时茶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感冒了。
他什么也不想做,给自己烧了壶热水,抱着热水杯,对着窗台上几盆仙人掌干尸,晕晕乎乎睡着了。
平安夜前夕下了雪。
薄薄雪花在彩灯树上挂了一层,街道静谧,白色雪绒上扑通倒下来一个人,脖子上一线温热血条,双目圆睁。
0收了刃,看了下表,往商业区走去。
他步履轻快,在雪地上留下淡淡脚印。
十分钟以前,他还在莫问语家里,温暖舒适,临时处理点垃圾,出了门,外面天气冻得0想要钻进莫问语被窝。
离莫问语家,还有一段距离,好冷啊。
轰!
轰
接连两声爆炸,天空瞬间被火舌挠出了血痕,寂静无声的夜色被虚空里翻腾的火苗吞噬,在街区轰然崩裂的玻璃炸开,碎成了星子。
滴滴滴
什么事?新工作?
如果你跑得快一点,也许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挂断电话的0飞快奔跑,冲进了爆炸大楼。
有人冲进去了!
消防呢!
有个年轻人跑进去了!!
被火焰吞噬的大楼,很热。
万般扭曲破碎的虚空,像通往地狱的门。门被烤得滚烫,手轻轻一碰,就落下焦灼的痕迹,像是罪孽余痕。
开了好几次,才推开莫问语家的门。温暖港湾滚了火焰,一楼咖啡厅豆子撒了一地,从门口烧成焦炭、不断往前延伸的红色药丸,让稀薄空气里充斥着迷幻。
轰
第三次爆炸开始了。
外界喧嚣变得遥远,从门口通往莫问语的路,不过十几米,却格外漫长。
猩红火焰里,有两样颜色更红、更刺眼。
遍地朱红色药丸,和莫问语身下的血。
红色药丸挥发后,散发出令人迷醉的芳香。滚烫的热咖啡倒在地上气息沉稳,其中还夹杂着一丁点如叹息般的蓝香。
莫问语,代号10,死了。
呼呼楚时茶猛地睁开眼睛,浑身上下都是汗水。他动了下手指,牵动起浑身上下的痛楚。针刺一样,胃部的烧灼感席卷而来,楚时茶睫毛腻着水珠,唇部发颤。
勉强从楚时茶殉葬坑里翻出一个苹果也不知道放了几个月了,颜色通红。一点点啃掉粗糙表皮,才慢吞吞嚼起来,很甜。
安抚了一下五脏庙,楚时茶重新窝回被子里,看到了窗台上放着的十来个仙人掌干尸。
想必原主人,十分热爱仙人掌,可怜没一个养活成功。
快要昏睡过去之前,楚时茶接到了经纪人的电话。
楚时茶,要死了你这个赔钱货!你昨天打了刘总?你他妈居然敢打刘总?!现在好了哇,刘总发话了,电影你别想演了,早点滚蛋,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畜生!
经纪人话语带刺,一句比一句难听,楚时茶开了扩音,起床翻衣服穿。两开衣柜,一打开就是廉价香水的味道,浪里浪气的衣物堆成一团,还有些从品牌方顺回来的。
楚时茶从中挑了条衬衣长裤,觉得冷,又裹了件棉服。屋子里没有书桌,一大堆文件胡乱塞在柜子底,楚时茶两指一敛,拉出来份合同。
这会儿经纪人骂也骂够了。
小楚啊,你得想明白,何姐一把手把你带起来,好不容易让你混到三线,一片苦心啊。阮蔷那贱人不过配他睡了三次,刘总就把电影女主角给她了。刘总是有些奇怪癖好,可出手阔绰,你跟了他,以后他能不捧你吗?
他喜欢你得紧,你去跟他道个歉,再陪他睡两觉,这事儿就算翻过去了。
小楚啊,我为了你,可算是尽力了,你得听话啊。
楚时茶凝视着手机冰冷界面,仿佛看到了何明艳那个肥胖、丑陋的经纪人。一个三线明星,住在二十平的坟茔,为了一个代言、角色,被人上下其手,努力成果被经纪人一手营销,落得人人喊打。
按理来说就算黑成这样,出道几年也应该有不少积蓄,犯不着沦落到顿顿泡面,连衣服都是品牌方赠品,可楚时茶确实混得很烂。
从合同上发黄字迹签约可以看出,楚时茶当年签了皇辉传媒,是个傻子决定。
嗯,你确实尽力了。楚时茶声音淡淡,却让何明艳陡然生出一股凉意,楚时茶抽出合同中的某一页,手指在月薪三千上停顿了一下,在努力压榨艺人方面,确实尽力了。
你说什么?何明艳反应过来,你翅膀硬了,想反咬一口?你以为套了个皮,你就真的是三线了吗?你走到大街上问问,谁他妈睁眼瞧你?
何明艳喘了口气,刺耳声音软和了些:你要是缺钱,何姐先给你五百。别拿着合同那些说事儿,听姐一句劝,胳膊拧不过大腿。
楚时茶轻笑:拧不过?那就把这条腿卸了吧。
妈的,胆儿肥了!你他妈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楚时茶,老娘是你惹不起的,还威胁我卸腿?那东西可还在我手里捏着,你是想跟我鱼死网破?何明艳气得打颤,楚时茶出道五年,从没有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就好像她所了解的那个畏畏缩缩、胆怯懦弱的少年,像个梦中的泡沫。
这几天你别工作了,给我好好想清楚!
没等楚时茶说话,何明艳挂了电话。
楚时茶摸了摸下巴,穿戴好以后给助理发了条消息,让他带点菜和肉过来。等待期间,楚时茶把合同仔仔细细看了个遍,黑合同还有两年到期,拿的是月薪制,而且衣食住行没有补贴,还要从月薪中倒扣一部分做个人营销。
这样一下来,月薪那点钱根本不够用。包装自己是个力气活,明星们光鲜亮丽的出场背后全靠自己砸钱,楚时茶这点钱哪里够。
而且他这点咖位,也接不到戏,只能赔着脸、缩着脖子,小心翼翼求别人给角色。没能守住一线,永堕深渊,连一丝光都没有,楚时茶选择以死亡结束糊涂的一生,令人唏嘘。
助理来得很慢,听说是个新人。楚时茶下楼买了点营养片、白糖和染发剂。在浴室里研究了半天说明书,把染黑剂倒了点出来。
唯一干净的浴室终于跟外面一样,成了狼藉。助理提着东西来的时候,楚时茶头发沾湿、挂着水珠。
啊,哥在洗头?柳诩把东西放到冰箱里,在看到屋内情况后,嘴角抽了抽,一想到楚时茶对待助理的脾气,脊骨处就升起一股厌恶。
一个靠着拉踩、陪酒往上爬的艺人,让人生不出好感。
小助理摇了摇头,打算等实习期结束,调离楚时茶。眼下只能认命捡起地上野鸡毛一样的衣服、裤子
捡到一半,看到楚时茶对着他勾了勾手。
我太不会用染黑剂,你帮我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