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找的,是赵宅里,真正能开口说话的东西。
这东西当时不是指什么妖魔鬼怪,而是一本薄薄的手札文册。
辜宰辅看似宽和无害,实则文人的那身傲骨,他一点不曾少。当年迫于皇权,狼狈不堪,心底怎会没有芥蒂。只不过是一直暗中蛰伏,未有显现而已。
世人都以为辜宰辅的官运亨通是因着与梵兴帝的连襟关系而来的,而季梳虞死后不久,他甚至立马接受了帝王的恩赐,将貌美的妾室迎娶回来主持中馈。
世人都说他薄情寡义,趋炎附势,他都认了。
但功绩千载难灭,是非自有后人评判,更别说,还存在一本真迹手札。那是足以揭开一切的证据。
帝王不会冒险在水患猖獗的多事之秋对不知情的赵府上下赶尽杀绝,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一半,不久自会离去。于是赵府成了最安全的藏物之处。辜宰辅的一时激愤之作,表面锦绣文章,为现世歌功颂德,事实上却道尽皇权险恶。
赵太爷已过世了数年,他或许看懂了其中的隐喻,又或许看懂了装作没懂。但赵丰齐的那点针对辜宰辅的激烈言辞,明显是在其中的只言片语里,曲解了某些意思。
所以,做人还是要多读书。
弗禾换了件月白的束腰长衫,扇子轻摇,活脱脱一名翩翩文士,特别能博得别人的好感。
他一大早离开客栈,撒丫子在镇上东转西转,买了一堆东西,上了赵宅的门。
自言幼时曾受过赵老太爷的帮济,特来报恩还谢。门房见他一脸诚恳地带礼上门,白面书生一个,脸上还带着一点稚气,连忙客客气气将人请进,委婉又遗憾地表示,太爷已故。
弗禾扼腕叹息,坐在原地,眼睛慢慢变红,半晌,将礼品留下,站起强笑道:实在无缘,我晚来了。
他转身欲走,半途又略踟蹰地停住,眼里带着一丝挣扎和希冀:不知贵府,可还留有老太爷遗作?
管事见他是个白净俊俏的小后生,真情流露时的模样格外令人怜惜,跟他家小儿子似的。联想自家太爷生前真心喜爱这样的读书人,不由做主道:有的,公子请随我来。
整件事情的开端意外的顺利。
只是片刻后。
系统,帮忙检索一下呗。弗禾对着面前的浩瀚书海,实在无从下手。
系统:这是不包含在条例里的辅助功能,需额外扣除积分。
弗禾忍痛:扣扣扣。
系统:哪片区域?
弗禾打量四周:就这层了。
管事从柜架深处抱了一摞书册过来,乐道:老爷最爱看书、抄书、收藏各种孤本,写得也不少。他从不藏私避讳,若知道有人隔这么多年还惦念他的文字,泉下有知,定然高兴。
先拿一部分来给您看看,其中好些都是老爷晚年爱不释手的呢。
弗禾笑着接过来,只见每本书面都被一层牛皮细细地包着,里面的纸页泛黄发皱,一看就是被翻阅过许多遍,随便一页,都密密麻麻地写满批注。他赞道:老太爷是真正的爱书之人。
管事面带怀念,给弗禾上了热茶,让他在此处细阅,就去忙事了。
系统收了五百积分的黑心价,在阁楼里扫描了一圈,半天才有结果,却是徒劳无功,搞得它都有些心虚:宿主,东西不在这片范围内。
弗禾安安分分地喝茶看书,做了半天淡如菊的男子,闻言面无表情地抬起头:那把积分还给我。
系统说没有。
弗禾那叫一个心疼:产品未达预期标准,我退个货都不行?
系统:这是一次性功能,没有退货的先例。
弗禾当然知道这个规定,只是忍不住想无理取闹。语气充满指责:你不行,太黑了。五百积分,就只能扫一层楼,点儿大的地方,还要花费这么长时间。
系统冤死了,当即开始喋喋不休地卖惨:收价是联盟体系里的统一标准,扣除上交联盟的手续费,我也就拿到一点零头。能量还是从我自己这里出的,而且跨界施工难度本来就大。至于功能范围,多花三千积分,掘地三尺我也帮你把东西找到。
一句句叭叭叭的,说得特别有理。也是穷系统最后的倔强。可以说它无能,但不能说它贪。
弗禾心肠没那么硬,宽宏大量地揭过此事。
三千是真的贵,弗禾葛朗台当久了,要不是为了进度,连那五百他都不想花。想了又想,疑了又疑,提步亲自往其它楼层寻找。
照理,应该不会藏得多偏。
难道真要女主亲自来找?
弗禾回想剧情,可那处也只是用了机缘巧合四个字一笔带过,说在赵家祖宅,那么肯定在这里,不会有错,只是方位上需要好好斟酌。
他走得越来越深,穿过狭窄的回廊,正要推开拐弯处陈旧的小门。
眼神忽而一凝,瞧见了门槛上骤然变浅的灰尘。
刚扶上门沿的手,一下子顿住。
弗禾不急不缓地说:系统,扫描看看,里面有没有。
他后退一步,自己却是不打算进去了。
不远处传来赵宅管事的呼唤声,弗禾果断转身离开。
走了好几步,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好险。
他抱歉地朝管事拱手:我看书看得快,原想再找些来观阅,却是不经意被府中景色所迷,失礼了。
管事的视线掠过廊院里的海棠月桂,笑说不妨事:早些年,这府里的花园景致还要更盛一些。
系统扫描完毕后如实汇报:有手札,还有女主。
弗禾心道果然,不免有些遗憾:只差一步。
他浅笑着听管事说话,突然一拍脑袋:哎呀,怪我。忘了时间,叨扰贵府良久,天色已这样晚了。
管事留他用饭,弗禾自然不会留下,礼数做周全后,才匆匆离开。
临走前不忘给自己留条后路:不知在下往后可有机会再来阅书,赵老太爷遗留下来的文采,着实令人钦佩。
老管事略一思索,竟出口考校了他几句,都是那几本书册上的批解,弗禾一一作答,终得应允:好孩子,你可再来。
走出赵宅,弗禾摇摇扇子,便听系统问他:你还要来?
是啊。不来,怎么拿手札?
系统:那已经是女主的了。
弗禾啧地一声:她拿手里了吗?
系统愣住:没有。
是啊,没有。弗禾道,所以我还有机会。
系统却不觉得,过了一会儿问他:你私自来赵宅,还呆了这么久,男主知道吗?
弗禾理直气壮:我不是早跟他说过要自己探查
他猛然顿住,前方高能。
辜辛丞的脸色隔十米路都能看出来很差,带着一排随从齐齐堵在客栈门口,冷冷地勾起唇,活像一尊待要吃人的魔神。
弗禾虚了,弱弱地靠近:我办正事去的。
辜辛丞斜眼睨他:一整日不归。
事情比较棘手。
哦?都做了什么。
弗禾白眼都懒得翻。这人肯定派了护卫在他周边监视,却还要借题发挥。累了一整天,不想再多说,只嗯嗯啊啊地应了几声:去了赵宅,看了几本书,嗯嗯。
他拨开一名护卫就要往房里钻,辜辛丞一个眼神示意,护卫让路,弗禾顺利进屋,躺在被褥上舒坦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