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的费用高得离谱,万幸厂里报销了大部分医药费。饶是如此,郁青悄悄算了笔账,还是惆怅地叹了口气。
工资和加班费还不够看病钱呢。
拖着这样的身体,自然没办法回去上班,厂里直接给郁青办了病休。一出院,他就直接回家了。
很久没回这边,再回来,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恍若隔世,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郁青躺在床上,看着母亲脚步匆匆,在屋里屋外转悠着收拾东西,最后把那一大兜子药分门别类地整理到了自己床头柜上。
他忍不住道:我姐刚刚来电话说了什么啊?
说她和小荻晚上就不过来了。周蕙耐心道:你养病怕吵,小孩子这个年纪,正是爱哭闹的时候
那她们住哪儿啊?郁青担心道。自己临出院前两天,姐姐终于把离婚手续办了。房子不是她的名,她自然没法再带着小荻住下去了。
周蕙赶忙宽他的心:放心吧,有地方住。她们单位分的房子马上就下来了。润生把自家房子的钥匙给了她,说空着也是空着,那边离她单位也近说着说着,渐渐沉默下去。
住院那会儿,润生几乎每个晚上都过来。有时候郁青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那会儿身体实在太过虚弱,整日基本就是一边睡觉一边打点滴。
家里人什么都没说。但她们肯定知道了什么。尽管润生每次出现都是规规矩矩的,可他往这边跑的频率实在高得离谱。是,二胖也来了三趟,可润生呢?润生恨不得长在郁青床边儿。
大家都不提这个事儿,不过是怕郁青病中受刺激。
但有些事,早晚还是要讲的。他深吸一口气:妈
周蕙抬起头,关切地看着他:是还难受么?上楼时一直在喘
我没事,医生也说三分治,七分养嘛郁青歉疚地看着周蕙。母亲这段时间明显憔悴和苍老了不少,鬓边的白头发越发显眼了。
看着周蕙温柔的眼睛,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就变得迟疑了。他垂下了眼睛。
周蕙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替他拉了拉被子:往后记得了,不舒服千万别硬撑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遇上了什么事,也要和家里商量,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头妈从来不指望你这辈子非要怎么样,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行了。
听到这话,郁青终于重新鼓起了一点点勇气,他期期艾艾道:有个事儿就是就是润生
周蕙的手停了下来。
郁青咬了咬嘴唇,艰难道: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我俩我俩其实是
周蕙的手极温柔地落在了他头发上。
郁青抬起头,看见母亲的眼睛有几分发红。周蕙轻缓地叹了口气:豆豆是不是是不是妈妈平时太忙了,不够关心你?
郁青的眼睛一下子就热了。他拼命摇头:不是的不是,我和他,我俩
都知道。住院那会儿就周蕙略微哽咽了一下,又克制住了:别想太多,先养好身体
郁青忍不住像小时候那样去拉周蕙的衣襟,没什么底气道:那那
周蕙摸了摸他柔软的卷发,声音到底哑了:妈倒不担心别的就是,怕你往后日子不好过
也没什么不好过的。郁青眼睛还是酸胀的,可心里却安定了下来:妈,我不是一时脑热,是真的想了很久。他努力冲周蕙笑了笑:我不是小孩子了。
周蕙看着他,眼睛一下子就湿了。她转身飞快地拭了拭眼角,哑声道:妈知道。不说这个了,你睡一会儿吧,等会儿奶奶也就回来了。
郁青很乖地闭上了眼睛。
周蕙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悄悄出去了。郁青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心里仍是酸胀的。他早就知道母亲会理解的,可他还是不敢说。因为他也知道母亲一定会难过和担心。他不想这样。
可好像有些事就是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但不管怎么样,好像只要对母亲讲了出来,那一块大石头就落了地。母亲知道了,奶奶肯定也知道了。接下来,好像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除了润生。想起润生,郁青撅了撅嘴。
正是困意上涌的时候,忽然听见外头一阵很轻的敲门声。片刻后,是周蕙压低了的声音:来了?我出去一趟,你看着点儿他,让他按时把药吃了。
回应她的是轻轻的应声。
郁青嘴角翘了翘。
大门关上了,没有脚步声,可那寒浸浸的气息却越来越近,在自己身边停留了下来。
郁青闭着眼睛没动。好一会儿,他才感到有人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放进了被子里。
郁青睁开了眼睛。
少见的窘迫在润生脸上一闪而过:你没睡着?
嗯。郁青看着他。
润生好像有些不知所措。他安静了片刻,低声道:这两天好点儿了吗?
还行吧。郁青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外头是不是挺冷的?
也还好。润生垂下了目光:我就是过来看看你
然后呢?郁青歪头看着他: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润生张了张嘴,又不安地闭上了。郁青慢慢坐了起来:我有点冷。
润生立刻紧张地抬起头。四目相对,郁青望着他,轻轻眨了下眼睛。
润生清晰地吞咽了一下。他急切又小心地靠了过来,伸出双臂,把郁青紧紧搂进了怀里。
身体贴在一起,久违的亲密感立刻就回来了,之前那许许多多让人伤心难过的事儿似乎一下子就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