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飞舞的雪花慢慢变大了，建康城少有的下这么大的雪，一片片如鹅毛般的落下，盖住了一切。

东宫的太监宫女们裹得严严实实的，站在挂满灯笼的廊檐下，远远的看着他们的太子殿下，一身素衣的坐在小花园里。

腿上横放着七弦长琴，根根琴弦被拨动，发出悦耳的响声，琴声穿过片片大雪，翻越东宫的高墙，持续一整夜。

第36章

陆无寒被冻得很惨，双手的指头被琴弦割破，手和脸，包括耳朵都被冻伤了。

皇帝来看的时候，陆无寒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脸上上了药，手上被包了厚厚的棉布。

子衿，朕也是没有办法，边疆鲜卑来犯，护国大将军出征在即，他的恳求，朕不得不答应。

皇帝伸出手，用手指刮了刮陆无寒的脸，眼里尽是心疼，亲儿子好看的脸蛋，都被冻肿了。

陆无寒人不动，只动了眼珠子，看向坐在她床边的皇帝，轻轻一开口：阿父。皇帝差点就掉下泪来，他的儿子还小着呢。

皇帝小心握住陆无寒的手，隔着棉布，想要帮儿子暖暖手，苦口婆心的劝慰：子衿莫怕，有阿父在，得不到一个叶初，全大魏还有数不尽的好女子，只要你想要，阿父都给你找来！

陆无寒木然摇头，阿父能护我到什么时候？我现在守不住自己的女人，以后还能守住大魏江山吗？

你这说的什么话，娶了那些高门望族的女子，你还怕自己没有后盾？皇帝道。

不，阿父。大魏的太子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应该自己足够强大，做自己的后盾，守住自己想要的。

皇帝默然，他定睛看着陆无寒，想知道他这个金枝玉叶的太子，到底有什么打算。

陆无寒撑着身子，坐起来，对皇帝作揖，臣陆无寒，请求随大军出征，平复边疆战乱！

不准！皇帝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他气的甩了下龙袍，站起来在床前来回踱步。

你不要以为你随护国公学了几年武艺，就可以上阵打仗了，战场和练武不一样。

陆无寒神色淡然，被皇帝第一次拒绝，倒也没灰心，似乎早有料想皇帝会拒绝。

去年围猎儿臣得了头名，父皇在大臣面前答应过，可以向您要任何一个承诺。陆无寒想下床，奈何双腿还麻木着没有知觉，她只好直接在床上给皇帝磕头。

请陛下成全！

这场大雪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月，陆无寒天天窝在东宫里，等到护国公的大军将要出发，她才出来。

穿着一身玄甲，陆无寒还给自己打造了一张面具，百姓给大军送行的时候，陆无寒隔着面具看了叶初最后一眼。

而叶初，自始至终都没有往她这里看过一眼。

护国公叶正元的这次出征，叶昶作为先锋官随行，一路上与陆无寒相伴，陆无寒倒也不觉得无聊。

大军走了七日，出了建康城，过了峡谷关口，边疆的风就吹过来了。

叶正元骑马走在军队的正中间，旁边就是陆无寒，这几日来，叶正元都没有直接跟陆无寒说过话。

他有些不好意思，叶初坚持要退婚，他没办法，那是他唯一的女儿，只能辜负太子殿下了。

叶正元扯了下缰绳，往陆无寒那里靠近，殿下。

陆无寒闻声看向他，恩师有何事？

陆无寒的语气很平静，对叶正元的称呼还是一如既往地尊敬和有礼，这让叶正元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殿下，上阵杀敌与杀虎可不一样，一只老虎可抵十人，可战场上有几万人，殿下可还要继续前行？

陆无寒笑了，原来叶正元是来劝退她的，战神将军都害怕她出事，也是真的为她担忧才这样的。

恩师放心，子衿既然来了，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断不会做临阵脱逃之兵！

说完，陆无寒策马往前，与叶昶走在一起，两个人又开始说说笑笑，丝毫不将即将到来的危险当回事。

其实，叶正元也没有将鲜卑族放在眼里，他纵横沙场几十年，与边疆的游牧部落大大小小的交手上达几百次。

他真的只是疼惜陆无寒这个学生罢了，无论叶初嫁不嫁给太子，叶正元的心里效忠的始终是正统的太子殿下。

就算不与护国公府结亲，叶正元相信以陆无寒的相貌，不少士大夫家，都愿意将女儿送入陆无寒的东宫。

三日后，大军终于抵达边关，刚到就赶上了一场厮杀。

训练有素的叶家军哪怕是连日赶路，在看到敌人后，依旧精神高亢，就出动两列纵队的士卒就将鲜卑人杀得落花流水。

陆无寒压根都没有出手的机会，不过，她也确实不想动手去杀人，她还不一定能下的去手。

陆无寒作为临床医学外科系的，她在手术台上见过不少血腥的画面，那些送来的病人，各式各样的都有，大都惨不忍睹。

但那些都是意外，陆无寒的角色也是站在行善的那一边，她救助那些不幸的人。

守城的将领衣袍沾血，戴好头盔后，带着未受伤的将士们过来见礼。

末将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大将军！

陆无寒脸色微白，看着跪在地上的将士，不由得提高音量，众将士请起！

接下来的就是叶正元的事情了，陆无寒在旁边跟着听，眼神却扫向正在打扫的战场。那些梳着小辫，裹着皮甲的鲜卑人身首异处，断手断脚，红色的血液染红了土地。

里面也有不少大魏的士卒，边塞的风大，阵风吹来，携带浓重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陆无寒紧皱着眉头，她不喜欢这样的地方，也不想看到这种惨烈的场面，但她也明白，这就是战争，为了捍卫和平的战争。

旁边传来干呕声，陆无寒看过去，是叶昶。

叶昶是第一次面临这种战场，与他在建康城叶家军军营见识的，大不一样，他扯过披风捂住自己的口鼻，不让自己吐出来。

陆无寒帮他顺了一下后背，轻声道：习惯就好了。

被陆无寒安慰，叶昶有些尴尬，但是血腥味又让他极度不适，他点了点头，灰白着脸，随大军一起进了城，才好转起来。

兵卒送了薄荷水过来，叶昶喝下一碗，压压了胃，看着陆无寒有些羞赧：殿下比我年幼两岁，却比我坚强多了，叶昶惭愧！

陆无寒无奈的笑笑，本宫是太子，总不能在这么多守城的士卒面前，丢了脸面。

叶昶咧开嘴笑着，与陆无寒勾肩搭背的，殿下说的有道理，殿下总是聪明又严谨，这么好的殿下，我那妹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陆无寒挑了下眉，退婚而已，我可没打算放弃，只要她未嫁，我就还有机会！

叶昶的笑容凝固在嘴角，他被陆无寒的话给震惊到了，站好身形后，叶昶双手同时竖起了大拇指。

殿下威武！叶昶对您的敬佩之情，更甚昨日！

叶昶现在才发现他之前对陆无寒是偏见了，他以为的太子殿下与其他的皇室子弟一样，眼里只有皇位和权势。

没想到，太子殿下对他的妹妹，这么的，情深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