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刺激的他微微打颤,沈尧在一片混沌中想,他是真的混蛋,这次是他对不起傅明衍。
他又不爱人家,就因为看人家长得好,就去三番两次地撩拨,装得像是乖顺的小猫,使了不少损招,就为了跟人睡一觉;奈何人家不接招,于是他那点幼稚的胜负心噌噌地往外冒,更是变本加厉地争宠,跟真事儿似的在人家面前晃,后来呢?晃得人家盯上自己了,自己又开始害怕,觉得是不是该跑了,好吧,那跑就跑吧,可他偏偏还要给人家找这么大的事儿,拿人家的好心当废品
沈尧啊沈尧,你说你,是不是犯.贱?
沈尧看着浴室的天花板发呆,苦笑了一下,自己都觉得自己肯定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但要问值不值,为了张庭山,他觉得值。
傅明衍和老师,沈尧扪心自问,如果非要做一个比较,他可能还是会选张庭山。
他爱艺术胜过爱自己的命。他命都可以不要,怎么会因为一点愧疚就不去坚持。
如果傅明衍有气,沈尧愿意承担,怎么样都行,但他必须要让张庭山做这个美术顾问。因为这不是他沈尧该拿的东西,他如果拿了,这辈子良心都安放不下,还怎么去面对张庭山,怎么天天嬉皮笑脸地找张庭山改画扯皮瞎聊天?
至于傅明衍。
沈尧自觉是有些亏欠,但他绝不会退。
他是害怕傅明衍,傅明衍的气势太强势,沈尧在他面前总有种怎么也逃不脱的感觉,傅明衍的压迫感很重,沈尧即使已经很淡然处之,也依旧还是怕,情不自禁地怕;是真的怕挨揍吗?好像倒也不全是。更多的还是因为傅明衍本身的气场,就像在雄狮面前拽他的胡子玩儿,换做谁也当然会怕;他看一眼就是极大的威胁,根本都用不着动手。
可是再怕也只是心理,沈尧有更在意的东西,为了那些他命都可以不要,还在意怕不怕这种小事。
如果傅明衍回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反正这件事结束,他就会离开傅家可能到时候他不想走,傅明衍都会直接扔他出去吧。
浴缸里的水由热变冷,沈尧终于拖着坐麻木的身体站了起来,裹着浴巾出去,躺在了床上。
手机的来电一个接一个,手机屏不停的亮了又灭,灭了又亮,但不是傅明衍,傅明衍不会用这种方法找他,大概率是高海,要么就是媒体记者,拿到了他的号码。
沈尧躺了一会儿尸,又捞过手机,终于给高海回了消息,让他不用担心,情况还在掌控之中。至于高海信了没,沈尧就不再管了。
等他再反应过来时,已经点进了实时热搜,明方公关的动作非常快,反应也很及时,官方号先是转发了沈尧的那条澄清微博,不知道怎么弄来了扫描版,清晰地拼了一个全图,彻底就势趁热发了声明,宣布这画的作者是张庭山,是因为原作者送给了沈尧,所以版权是属于沈尧的等等,下面的评论倒是一边倒的偏向沈尧,仿佛之前骂他的人都不曾存在。
评论在夸他刚正不阿,夸他有担当,敢说话,甚至有人说他正义,有人说他淡泊。
最火的一条微博说他是难得一见的善良,如果换做任何一个人,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都不敢做这样的发声。不对资本低头,他是正义的,是疯狂的,是敢为先驱的。如果他说实话也有错,那就都去跪舔资本好了。
沈尧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
当然,舆论不可能只有一面,如果没有靶子,舆论就不会形成矛头。
所有的矛头果不其然,全都直指向明方。
所有人都在骂明方传媒,说他们为了炒作什么烂事都干得出,说不定就是他们逼的,这时候兜不住了才出来道貌岸然的顺着沈尧的说法解释;还有人说肯定是没给够钱,要不沈尧为什么这么干;更有人说是明方传媒惹了其他对家,被人挖了墙角,对方给沈尧的好处更多,所以沈尧倒戈相向,明方就是一向喜欢暗箱操作背后搞烂事,现在是自作自受更有甚者,是明方旗下明星的脑残粉,其中还有徐信的,搅浑水说明方传媒总是压资源,不给艺人活路,疯狂压榨艺人等等言论,把这滩舆论的水越搅越浑。
唾沫星子都快把明方大厦泡在水里了,一夜之间这个公司好像从金主爸爸又变成了万恶的压榨者,一旦有不明真相的事,就一定是背后有大人物在搞鬼。人们总是乐于编撰一些毫无根据却又指向性极强的故事,最好涉及平常人接触不到的某些大人物,或许这些故事中的角色连名字都不需要有,只要说明他们多么高的身份,再加诸一些坏事,人们就会发狂兴奋,仿佛窥到了道貌岸然者的私.密,扒开了他们想象中的那层伪装皮囊,而不会在意这个故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沈尧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傅明衍的名声不是太好。一个身居高位又那么受人敬仰的人,如果没有几个背后为人称道的故事,或许他还坐不稳这个位子。
有时候恶才更让人愿意相信,善的传播总是非常非常缓慢的。
人性总是不能考验,所以沈尧才喜欢画画。
只有画才是诚实的、单纯的、赤忱的,沈尧只有在画画的时候才感觉得到世界的情绪和色彩,人性太复杂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那么不愿意出名的原因之一。
一个人如果身居高位必然为利益所累,进了江湖,就必然身不由己,没有人能幸免于难,有时即使挣扎,也不过是一点水花,这点水花甚至有可能反打在自己身上,还不如不说话。
艺术适合放在利益场中吗?
沈尧坐起来,靠着枕头,突然很想给张庭山打个电话。
听听他接地气的骂声,想象一下他气得瞪眼一边骂一边给学生帮忙的样子如果是老师,他会理解自己的吧?
他一定会觉得,是傅明衍在搞鬼,想要把他的画安上沈尧的名字,却被沈尧给公开反抗了;如果是张庭山,会支持自己的吧?他可是为艺术而生的人,沈尧相信张庭山比自己更看重,他一定会为自己的学生欣慰,会觉得没教错人吧?
沈尧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梦里光怪陆离地跑出来许多怪物,彩色的,像是调色板成了精,他们有很多张脸,有的冲沈尧笑,有的在哭,有的在骂。沈尧浑身冰冷,在原地难以动弹;忽然有一双手从背后捂住他的眼睛,这双手那么暖,带着摧枯拉朽的暖意驱散了沈尧浑身上下的寒气,他不由自主地靠近那个人,想大哭一场,他觉得一定是张庭山,只有老师会理解自己,他终于来了沈尧抓住那双手,急切地回头看,却猛地如坠冰窟;傅明衍捧着他的脸,表情就像是沈尧远远地朝观众看台上看时与傅明衍最后对视的那一眼。
沈尧吓得一下坐了起来,这才察觉自己在做梦。
他浑身都是湿透的汗,脖子肩窝湿淋淋的像是浇透了水,枕头上也是湿了一片,他下意识摸了摸脸颊,也是湿的。
怎么做梦还吓哭了?自己真的那么害怕傅明衍吗?
沈尧好久才回神,他擦了擦汗,卧室里没有人,而窗帘隐约透出亮光来傅明衍竟然一夜没回来。
倒也正常。他一定是为了公关在奔波吧。
沈尧赤.身.裸.体地下床,拉开落地窗的窗帘,阳光直射进屋子,他猛地闭上眼。
外面是傅宅的花园,花匠在修建枝叶。玻璃是单层的,沈尧倒是不担心会被看见,但以他的性格,被看见想必也没什么羞耻的。人和人在他眼里都只是骨架和血肉组合的线条,又有什么羞耻可言。
但突然的门响声让沈尧猛地回头,不知为什么,属于人性里的那部分又猛地落到了身体里,羞耻心,惧怕,想逃避,想找借口,想找个地缝藏起来沈尧一夜的心理建设都快把自己说服出家看破红尘了,但这一瞬间他就绝望地发现自己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