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觉得自己被视为小孩子了,也可能地位跟怀里这只坏脾气的猫咪相差仿佛。董太后对他的建议总是和气颔首,却并不遵循,可在郑玉衡心中,他虽年轻,也是医官,医者之言,娘娘即便身份高如日月,也该听取。
董灵鹫微笑地看着他,她的精神看上去尚可,在此漫漫长夜下,居然珠翠不动、流苏平稳,可见仪态究竟有多么庄重端正,这种庄重好像刻在了董灵鹫的身体里,成为她的符号、她的象征、她生命的一部分。
先皇帝死后,冥冥之中,她被填满的生命也缺失出一份,割裂出一片目不能见的断层。
等你长成一个大人的时候,哀家会认真听取你的话。她说。
郑玉衡不甘道:臣还有两年便弱冠,可行元服之礼。
董灵鹫依旧双目温润地看着他,眼中含着一丝柔柔的笑意。他忽然发觉自己这样的争辩,并不像个稳重的大人,倍感挫败。
少顷,郑玉衡问:要到什么程度,娘娘才会觉得,这个人是值得托付的呢?是年岁、经验、还是地位?
董灵鹫稍许意外,不答反问:小小年纪,为什么将托付这么沉重的字挂在嘴边。
郑玉衡哑口无言,闷闷低头,半晌道:臣不知娘娘什么时候才会像听取老师的意见那样,听臣的医嘱。
董灵鹫抬起手,她只需一个眼神的示意,瑞雪已经会意地捧出披风。在小太医尚未反应过来时,她便将披风拢在了他的身上。
郑家公子高而清瘦,肩头不似寻常成年男子般粗厚,还有几分少年的单薄。从周正的衣帽下溜出一缕细细的墨发,顿在颈后。董灵鹫见了,却没提醒,只是围上披风时,听见他轰隆急切的心音。
她扫过去一眼,郑玉衡立即垂下眼睛,可他耳垂已经绯红,指骨攥得很紧,迸出一声声脆响,话语随着紧张的心跳,一直顶到喉咙里。
他受宠若惊,亲眼看着那双养尊处优的手离开领口、离开系带的前襟。
董太后说:好了,哀家命人送你回去。
郑玉衡一夜没怎么喝水,至此刻才觉得口干得厉害,几乎影响到了他清澈低柔的音调,让他的声音变得微微沙哑:娘娘一定去休息吗?
董灵鹫说:一定。
小太医便骤然放心,合掌躬身,又端正地行了一礼,才按着披风的边角,随内廷女官离去。
那只猫终于逃脱了坏人的魔爪,连连蹭着太后娘娘华贵的衣角。董灵鹫却没安慰它,而是命人去妆更衣,步入寝殿。
沉重的珠玉环佩尽皆卸下,瑞雪服侍她睡下,正待吹了灯烛,在屏风外忽传来门响,夜中细密的雨声飘摇而来,吹进屏风上的山海靖平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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