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个在海滩边疯狂徘徊的守财奴。
那些金灿灿的、温暖明亮的细沙不断被海水带走,不论怎么用双手去捞、去攥,抱起一捧也会迅速流逝。
记忆中的一切正在迅速褪色,越来越多的面孔变得模糊不清。
他迅速改变了策略,只是一粒一粒地不断捡起那些细沙,每攒够一小把就把它们吞下去。
咸涩微苦的感触流淌过他的意识,他把它们小心翼翼地藏起来,用它们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描摹着相同的画面。
他在细沙上画着他的星星。
那是他见过最聪明、活泼、温柔、勇敢的意识。
那些小羊毛卷有时候会服帖地趴下去,有时候又因为解出了某个超级难的问题而兴奋地支棱起来……但更多的时候,它们都柔软地轻轻蹭着他的掌心,淘气地在他的指间钻来钻去。
他原本是该被上交以后彻底粉碎,交给对岸的集体意识,转化成海量的信息和数据流供所有“茧”吸收的。
但捡到他的年轻拓荒者没有这么做。
那颗星星主动走进了他的轨迹,握住了他的手,偷偷把他领回了家。
……
只是现在,他把回家的钥匙不小心弄丢了。
会不会是丢在了那场凶险万分的梦里……是不是在某一次汹涌的浪头重重劈面拍下时不小心掉出口袋,被湍急的海水卷走了?
还是掉在了哪块浮冰断裂开的细缝里,没有被及时察觉,跟着一起送出了那场噩梦?
又或者是在他差一点就放弃自己、与那场梦融合的时候,就失去了那个珍贵的锚点,和那些被再三加密保存起来的记忆……
凌溯没有让自己沉没在这些繁杂的念头里。
他有的是时间懊恼和自责,如果他是一只鹦鹉,大概会沮丧到忍不住一直把自己拔秃,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现在必须要尽快把尽可能多的内容转化成长期记忆——他很清楚该怎么做,反复强化会带来神经元结构和功能的改变,新的突触会组成网格,海马区会把这种改变由暂时变为永久性的……
……到这个时候,这些记忆会通过大脑结构的改变,永远被保留下来。
这不再是意识世界可以随意更改的部分。
如果意识记不住,他就把他们的记忆变成本能,用现实来保存和记录。
他必须永远保有最为明确和坚定的认知。
——在世界上,存在着一个最优秀的拓荒者。那是个有一脑袋小卷毛的、他见过最好看的年轻人,是最棒的幼儿园助教,是一定会与他在未来重逢的爱人。
……
恢复知觉时,他得到了第十个“不合格”的评定。
也不知道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梦,他的意识似乎已经被彻底碾碎又重组了不知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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