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胜似乎因重伤发生很大转变,不似从前听她的话也总是要撒娇痴缠、头靠在她膝盖厮磨一段时间,此时不问原因、不问理由,干脆领了命令,将身后人带走,去监督士兵的吃食。
很快,这里只留下阿允和齐王两人,女人看着这张年轻英俊的脸蛋,忽然以掏心置腹般的语气道,“于菟。”
“儿臣在。”
齐王平静地跪在地上,既无对弟妹至今未到的伤感,也不似为此时的境地急切着急。可是……莫说是他,哪怕李胜,其实不也是不怎么担心兄姐。帝王家的情感,同母异父固然轻松胜过同父异母,他们以阿允为中心,自然地把楚王或其他可能的皇嗣视为敌人,对待真正的亲人,却也没有多大血脉间的感情。还是,因为血缘而生出无限情绪思念本就是假的?阿允若伤心到极致,也不可能一边思念一边布下种种可行的命令,她的心思其实多用在这临时组装而成的军队上。
“于菟……”她定神看着齐王,声音沙哑,目光像水又像火焰染出的幻影,在漆黑的夜色里让人想要毁灭和拥抱,或任火灼伤、任水淹没,体会与权力的爱人相依偎的快感。阿允轻轻道,“我知道,其实你是怨着我的。”
“您为何要这么说?”
齐王神态不改,黑色浓密的睫毛低垂,脸非常俊美,又不失英气,像被绝世的雕塑家精心制造出的白玉石像,在近距离的苛刻目光下依旧挑不出一点瑕疵。
“于菟,你是我和先帝的第一个孩子,从小被寄予厚望,你也做得很好。过去,我带你和仙藻衔禅因躲避朝廷追杀而逃到海边时,一直是由你来照顾弟妹,给他们寻找牛羊奶,使他们不会饥饿,说是长兄如父,也不为过。对待朝臣,你又能做到择节下交而不辱身份。对待先帝,你敢正面指出他的过错、怒斥他的薄情。无论从品性还是年龄上讲,太子位、以及皇位,都应该由你来坐,可皇帝却是……母后知道,你受了很大的委屈。”她真心想在这时说清一些事情。
“是吗,我以为母后已经忘了呢?”于菟出乎意料的、柔和的笑,配上俊美容貌和尊贵身份能迷倒无数闺阁女子的笑容让阿允发冷,如遇恶鬼般生出在楚王手中都不曾有过的浅浅畏怯。
阿允能察觉到,齐王之后的话恐怕会如利刃般去剥开她的心脏,让她痛、让她疼,而女人不能说等待已久,却在数年前明白,这一天,终究会来,只是谁都没想到会是在这个时间、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传入她的耳朵。
阿允想听吗?想。她不想听吗?不想。两种情感在天平上时轻时重,时而完全平衡。不过,有一点可以确信,这时的阿允,已经没有拒绝齐王说出愤怒和怨恨的可能。她没有笑,也不似一般人似的虚模假样的哭泣,让受到羞辱的受害者反过来安慰她,女人不说话,听他隐藏在心中的想法。仅此而已。
快要有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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