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当场甩脸,要说不礼貌也算不上,但细细一品,还是能品出他对两人态度的细微差别。
张乐文没计较。
他的年龄有两个江秋十那么大,眼前男人气质再成熟,在他看来也是年轻人。
年轻嘛,总是有几分不知天高地厚的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是正义使者。
他打个哈哈,过去了,示意宁子平继续。
宁子平微不可见地擦把光头,摊开剧本,让江秋十演其中一段。
一行人对台上男人的态度相当客气。毕竟买卖不成仁义在,哪怕没选上,谁说对方就不能看这部电影好,决定投点钱呢?
再说了,江秋十演技相当不错。游导就夸过他:越复杂的情绪,难度越大的戏,他演绎得越生动。
他们坐直了身子,神色认真起来。
刚才宁子平让江秋十演的片段属于剧本中段。这一段描述的是男主角李水鸿当上了心理咨询师,他在给病人开导后,自己反而陷入了病人所描述的深深幻觉中,就在他精神恍惚的那一瞬,家人的电话惊醒了他。
和家人通话后,李水鸿意识到自己最近压力过大,因此他开始对着镜子说话,异想天开地决定自己给自己开导。
这一幕很有些惊悚,光线要是阴暗点完全可以放恐怖片里头,对演员要求同样很高,李水鸿以为自己是清醒过来了,然而戏外的人一看就知道,他陷入得更深。
那种介于理智与疯狂、压抑和放纵之间的微妙情绪变化,极难把握。
江秋十笑了笑,问:有镜子吗?
言下之意,想用镜子做道具。
宁子平摇摇头:没有那么大的镜子,你就对着我们演吧。
这无疑给表演增大了难度。
江秋十没坚持,好。
说罢,他来到场中央的椅子边坐下,酝酿一会儿后,闭上眼。
过一会儿,双眼缓缓睁开。
就在他双眼睁开,抬眼打量的那一瞬间,宁子平一下和那双招子对上,竟然有股自脚底板流窜到天灵盖的酥麻感,他在心底猛地叫了一声好!
不光是眼神,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第181章旧友捧场
房间正中央,坐着一名目光深邃的男子。
他的神色很奇怪,有点儿恍惚,眼神定定的,焦距似乎正停留在身前三尺,定住了,细细打量。
像是身前有一面镜子。
现在,你闭上眼睛,想象着你在一片充满阳光和泥土芳香的草地上
江秋十顺着自己温柔的嗓音闭目。
你感觉很放松,非常放松,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他突然微不可觉地一顿,紧接着,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说台词。
现在,你愿意和我聊聊吗?他继续问。
房间中央的男人正一步一步把自己催眠,给自己开导。
他竟是假想出了一个心理医生,在为自己做心理辅导,直到辅导结束,他脸上还挂着医生专业的亲和微笑。
这一幕实在有些毛骨悚然。
宁子平心里想着杜玫、游缘等人夸过的话。
只要他开始演戏,你的目光就看不到别人,你一定会被他吸引。
当他演了一个角色之后,你再看其他人的演绎,你会老觉得不太对劲。因为那个角色已经变成了江秋十的模样。
而越复杂、越晦涩、越需要大量情绪表现的角色,他演绎得越出彩。他整个人就像是为了演戏而生的,这么一个心理路程复杂的角色被他演得信手拈来。
宁子平原本是没打算用江秋十的。
他怕麻烦。
在微听雪没出事前,江秋十代表人气、演技、投资等等,而当微听雪出事后,宁子平只想撇开一切和微听雪有关的事务。
自作孽,不可活。他不关心是谁举报的微听雪谁又在保护微听雪,他只明白,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他只要当一个埋头工作的导演就行。
但是江秋十的表现让他犹豫了。
台上,江秋十就像一个合格的心理医生般,关切地与病人闲话家常。如果不看开导对象,一切都是那么和谐。
整间房间的气氛,都因为男人温柔如春风似的话语而隐约暖流涌动。
表演完毕后,江秋十恢复过来,他仍带着半出戏半沉浸的神色,唇角一弯,眼里依旧晦暗不明:宁导,我的表演结束了。
他最是会察言观色,一看林子平的表情,他便知道,可能这场戏得来的要坎坷些。
是因为张乐文?
虽然不知道张乐文的律师究竟是怎么替他开脱的,但他现在确实出来了。他一定是想找到罪魁祸首吧?
宁子平年轻时的电影有一种刀一样尖锐刻薄的冲劲儿,但人却守成。如果是张乐文的干扰,他很有可能会选择别人。
张乐文一脸慈祥,江秋十逐渐脱离角色,重归温和冷静模样。谁也看不出两人心底各怀鬼胎。
宁子平才突然恍神,说:啊那个,完了是吧,挺好的。要不这样,小江你留个联系方式,回去等通知。最迟七个工作日,七个工作日之内肯定给你答复。
他想快点把江秋十打发走。
张乐文要试探还是要干什么都和他没关系了。
如果事情不是江秋十做的,张乐文估计能放过他,合作还是能谈一谈。
要是呵呵,他还是另请高明吧。
江秋十礼貌地向众人打招呼告别。
编剧倒是很属意他,可惜投资方听导演的,导演最大。编剧不好驳他的面子,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目中的最佳男主角起身收拾包。
张乐文突然笑了笑,道:老宁啊,我今天就是来看看,顺便联络联络感情。
哎,小江,不用那么着急走,我看你演的挺不错的,要不晚上大家一起聚一聚?一块儿吃个饭?
江秋十虽不能第一时间弄清楚他想做什么,但直觉让他拒绝,抬手看看表,客气道: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晚上还有一场聚会。认识就是缘分,以后有机会,我请客大家聚一聚好吗?
实在不好意思了。
他目光很坦然,不闪不避,面对张乐文时并不热切,隐隐还有些其他意味。
后者心中冷笑。
什么东西,看见他掉下去了就以为都能上来踩一脚?
早个几年,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然而江秋十确实是娱乐圈里新生的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张乐文想要打压他也没那么容易。更别提他伤筋动骨元气大伤,不能随意树敌。
张乐文什么时候被人下过脸?此刻,被忽视的怒火已经完全超越了对后者的怀疑。
不对付他可以,整整他总是没问题的。
他越是不高兴越不表露出来,只慈祥地笑: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们也不好逼你。以后有机会出来一起玩玩
你不是想撇清关系吗?你不是也办儿童基金会吗?
想到这儿,张乐文心里模糊地蹿过什么想法,那点子念头来得快去得快,怒气上头的他没把握住,只想着给眼前年轻人一点小小的教训。
边说,一群人顺势往外走。
江秋十不好提前离开,只得跟在人群后,不断和对方闲聊。
他隐约察觉到了张乐文似乎想做点什么小小地报复一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