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天来,谢榭起了个大早,精神满满,白青童陆整晚未能合眼,待到谢榭出了门去,方才睡着。快到那正午时分,谢榭匆匆赶回。一进屋来,小乙三人正在吃鱼,看他回来,小乙递给他一条。谢榭放下手里抱着的那块带着丁点筋肉的狗腿,接过鱼,大吃起来。小乙看他吃相,笑道,
“你可慢着些,鱼刺多,别划了嗓子!”
谢榭只是憨笑,继续吃他的鱼。小乙问他道,
“这一上午你都去哪儿了,怎的一个不留神便不见了踪影!”
谢榭看着那狗腿傻笑,小乙明白过来,
“原来是去弄这玩意了!咦,你这袖口好似有些墨,这狗腿,不会是刚用那书画得来的银钱买的吧!”
小乙看那狗腿已然没了多少肉,只怕也是低价买来,不过对于这种穷酸读书人,也算是极好的东西了!谢榭回道,
“我每日为人抄书,有时还做些代写信件的买卖,日子也还算过得去!不过这些日子以来,像我这般过活的人越发多了起来,活也不似以往那般好找了,也不知是何原因!”
小乙道,
“只怕是日子好了,读书人也多了起来。对了,谢兄,听说每三年有一次大考,你读了这么多书,没去试试么?”
谢榭有些沮丧道,
“说来惭愧,我考过两次,都是名落孙山。不过也定然不会放弃,明年又是大考年,我定会拔得头筹!”
小乙举起大拇哥来,赞道,
“谢兄好样的!我们虽然不懂,但就冲你这份执着,便要为你加油鼓劲!”
谢榭有些不好意思,忙回他道,
“多谢多谢,我定会加倍努力!我好容易才弄得这一块狗腿回来,快些尝尝味道如何!”
小乙片了一块吃掉,觉得还不错,只是肉太少,只片了几下就没了。小乙让谢榭拿去啃,他好不开心,一点筋头也没丢弃,通通扣下放入嘴中。小乙问他道,
“谢兄,你平日都吃些什么东西?”
谢榭回道,
“平日多数吃些粗粮,肉倒是极少吃的。上次好容易攒了些路费,去大理国游玩了两月,真是要把肚腹都掏空了!”
小乙笑道,
“你家中做甚营生,怎会过得如此清苦?!”
谢榭摇摇头道,
“不瞒你们说,家中本是农户,世代种田,养活一家子人,并不困难。父母就我一个儿子,对我期望颇多。他们说只有读书才能改变我一生,才能光宗耀祖,于是每日只让我读书,从来不让干那苦力活,即便是寻常家务,也不让我碰上一下。哎,我从小到大,从未自己做过什么!”
小乙又问,
“那你一人在外,家里人又怎样了呢?”
谢榭盯着那火亮良久,方才回道,
“早就化成白骨了!就在我第一次参考那年,父亲母亲相继去逝,家中只剩下我一人。虽然还有房产田地,若我懂得经营,兴许也能活得不错。可我哪里会这些东西,后来又所遇非人,这房产田地都被别人骗了去,还一点要回的理由也无。哎,只怪我太过无用,连这小人伎俩也无法识破。”
小乙也替他难过,又道,
“那后来呢?”
谢榭把那狗腿放下,慢慢说道,
“后来寄宿在同窗家中,三五日尚可,若是时间久了,人家虽然嘴里不说,心头也定是不会开心!所以啊,我托人为我寻份活计,之后便以抄书为生了。后来又寻得代人写信的生路,日子也算过得去。至于这住的地方嘛,只要能容得下身,我也就能将就的!”
童陆笑道,
“谢兄真是厉害,你那呼噜声可是冠绝天下!”
谢榭笑了起来,
“你们帮我把这小屋修补好,我还真不知如何谢你们!不瞒你们说,这些日子越发难作了,每日辛苦赚得的银钱实在太少,只是勉强够一日糊口之用!我还要购置书籍,纸张笔墨,想要好生招待你们一番也是不能。”
小乙回道,
“这不要紧,有这心就很好啦!我有些奇怪,成都这般繁华,你这生意应当越发好做才是,为何会更难了呢?!”
谢榭摇摇头道,
“抄书的人多了,这收入当然就要缩减许多。还有,我只抄圣人经典,对那些庸俗艳情读物嗤之以鼻,所以,就越发没人让我抄书了。”
小乙叹道,
“除了抄书,谢兄是否愿意做些其他活计呢?”
谢榭有些迷茫,回道,
“哎,我什么都不会,哪里有人愿意雇我做活!更何况,每日抄写圣人经典,我都会有新的收获,我更是不愿放弃这样好的学习机会。每日抄书虽然辛苦,但我也受益匪浅的!”
小乙点头道,
“如此便好!对了谢兄,你是要在此处长期住下去么?”
谢榭摇头道,
“我在成都西门之外还有个小屋,这里只是偶尔过来住上一日。我那屋里,各类书籍占了一多半,若是要搬来,可要把我坏不成!”
小乙道,
“若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呀!”
谢榭回道,
“不用麻烦了,我那里抄书写信还方便一些!对了对了,今日我起得早些,已把那抄书活做完,便当你们一日向导如何?”
小乙笑道,
“当然好啦!我们正愁不知如何过去呢!”
几人收拾好东西,便跟着谢榭出来。谢榭一说起这杜甫便没完没了,几人在这草堂四周竟是转到了天黑,谢榭十分抱歉,小乙三人倒也没说些什么,只当是多听了些故事罢了。
来到西门之时,天已黑极,虽只有繁星,地上却也明亮得很。
“这便是西门了!这西门啊……”
又是一大堆讲解,三人听得饿极,还好外边仍有不少小商小贩,童陆赶紧买来吃食充饥。童陆边吃边讲,
“谢兄啊,先给我们寻个住处吧,我这腿脚可都不听使唤了!”
谢榭狼吞虎咽,吃完最后一口才道,
“这不远外就有住处,只是那费用真是!可我那屋又太小!”
童陆笑道,
“小乙哥可有钱了,在那住个一年半载也不成问题!”
谢榭惊掉了下巴,结巴道,
“这,这么,么,厉害!”
童陆一拍他肩头,笑道,
“走,咱们酒馆之中大吃一顿,然后睡个好觉,明日才有力气四处游玩!至于钱的事嘛,你一点不用担心!”
谢榭带三人过去,便要告辞。小乙哪里肯,一手揽住他小腰,便将他拖进了酒楼。没办法,他也只有陪着吃喝,可小乙几人也能看出,这酒菜虽然丰盛,谢榭却吃得不太自在,想必也是觉得太过奢侈浪费了吧。小乙要了三间上房,谢榭早醉得不省人事,趴在桌上就打起了呼噜,引得众食客争相观望。小乙把他带回房中,三人又在酒楼四周转了一圈方才回屋睡下。
这第二日一早,小乙起身练拳,谢榭那门微微开启,他进去一看,已然不见了人影。小乙心想,这谢榭竟然起得比自己还早,真是相当用功了。
待到童陆白青起身,三人来到西门外寻那谢榭。西门人来人往,各式商贩应有尽有,小乙看这处游人众多,不少妙龄女子在人群之中穿梭玩耍,还真不容易见到此等场景。几位青年男子上前搭讪,引得众女子偷笑不止。童陆一见这场景,大笑出声,
“小乙哥,你看这儿青年男女如此开放,在这大街之上便勾勾搭搭,还真是不太寻常哟!还有还有,你看那几个男子,头带红花,不男不女,怪恶心的!我若是那姑娘,也不会喜欢他们!”
小乙笑道,
“没准这儿人就喜欢这样,打扮花哨一点,能多引起姑娘们的注意!”
白青也道,
“我同意陆陆的看法,他们看上去好不恶心!”
三人正调侃着,从不远处跑来一人,小乙一看,那人正是谢榭。还是那书生打扮,只是手中多了一只填饱墨的毛笔。
“哎呀,你们怎么过来了!我想着把书抄完,再去找你们来着。嘿嘿,今日运气不错,代写了几封信件,就有钱请你们吃酒啦!”
小乙笑道,
“你这挣钱也不容易,还是照顾好自己才是!对了,我们一齐过去,欣赏欣赏你的大作如何?”
谢榭当然说好,这也算是他唯一能够拿出手的东西了。三人跟他来到街角最偏僻的角落,布棚之下摆着几张桌来,两人正在挥笔抄书,之间空了一缺,应该就是谢榭书写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