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鸡叫声她从被窝里爬起来,小心越过奶奶,轻手轻脚拿起支撑窗户的木栓,外面一片昏黑,只隐约透着股带着灰墨一样浓稠的暗光,昭示着白日将近。
她要起床了。冬天来了,哞哞最喜欢吃的草马上长完最后一茬嫩叶。这茬割完,它们也要和其他草料一样,迫于天气畏畏缩缩枯黄一地,来年春暖才有资格重新见青。
何汀穿好衣服踮着脚尖准备出门,入冬以来割草的事就落到了她头上,一开始何汀是一万个不愿意,挨了几次打也不屈服。后来皮肉不硬嘴不硬,只好早起半个小时老老实实拿镰刀干活。
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看到熟睡的奶**发都快白完了,心里一阵柔软。她用小手捂了心脏,却抑制不住一阵阵想向前拥抱老太太的想法。昔日她眼里像戴了老鬼面具的奶奶就这么亲切起来,这感觉搅得她怪不好意思的,所以加快脚步往门口走。
走到门口又回过头,看着通铺另一边,贝贝睡得正香,一张脸在被窝里被热气烘成了个猴屁股,何汀看他这个样子可爱,就凑近了看着他,又伸手帮他扯了扯被子,睡梦中的人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句什么她也没听清,她拍了拍弟弟的脸,就出了门。
何汀提着小篮子,觉得等下能满载而归,今日份成就感就到账了。
尽管不可思议,何汀还是强忍着惊讶接受自己一夜之间回到七岁的事实。是的,她今年七岁,大名何汀,曾用名何盼娣,艺名何二妮。
可是她忘了很多事,前世无数个画面在脑海里闪回,来不及细看就快速翻转,像刀片划过的老胶卷,人和事物只剩下个边缘模糊,内里空洞的剪影。
她大脑一片空白的长到四十多岁,却没有任何确切的、可供参考的具体内容。
天哪,太吓人了,人家明明只是个七岁的小孩子。
眼前这具力气不够又稚嫩瘦弱的小姑娘,显然没发育到承载太多脑容量的能力,她用力想了想以后会发生的事,又拼命回忆重生前的人生,除了剧烈头疼毫无进展。
而且她发现她只有这个年纪之前的记忆,想利用重生规避风险、看到自己大好未来明显不太可能。
这件看似天上掉了大肉包子的事落在自己身上,除了认字和看到书才知道自己会多少东西的学习能力,勉强配得上几十年的人生,她更像是误入了个不完善的游戏系统,bug太多,技能太少,大批兵马未动,前路不明,孤身一人匆忙上阵,一切全靠自己摸索。
可是她却觉得一身轻松,几天前还因为生了冻疮满地打滚的心态立刻消了个干净,天上翻起的鱼肚白都可爱起来,起锅烧油、裹上蛋液,即可炸至两面金黄。
她甩甩小脑袋,在心里告诉自己,算了算了,不想了。既然多了这大半生的寿命,就当做了场畅快的白日梦,专心享受。
如今的每一日,都是馈赠。
回到院子,支上老砂锅,开始给念中学的哥哥熬药,他身体不好,每隔十年就要做一次手术,平时也要不停用药养着身体。
浓缩成一小碗的药汤用保温杯装好,何汀去门口等着去镇上送牛奶的三爷爷来拿,赶在中午前送到中学,强身健体爱心汤,哥哥就能喝口热乎的。
何汀够得着锅台后,熬药、做饭、包括家里大半家务,都是她的工作。她九岁的身体还没完全褪掉稚气,因为身体偏瘦拿东西还有些费力。
大冷天接水要把棉袄袖子捋上去,她盯着自己胳膊,心想这样一路旁观自己长大的过程,还挺让人期待的。
毕竟这才刚开了个头,只是看着自己被衣服箍出来的小肉胳膊,她就觉得开心的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