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模糊不是遗忘的那种模糊,而是被时光逐渐风化的那种。如果是贞观前几年,面对土豆,他还能想到曾经学过的“金盏花”课文,想到最简单的选种方法,此时,却需要想一段时间才行。
或许终有一天,后世的经历,可能会成为梦境一样的存在,被年老的自己认定为幻想。这,也是不无可能的事情。
于跃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何拿着一把土豆,却黯然神伤起来,只好暗下决心,趁早把土豆的良种培育出来。
皇帝和众大臣一起“摘”玉米粒,足足摘到了下午,茶饭没动。期间,侍郎以下的官员,甚至不允许在一边看着。全部脱粒以后,种子被一队甲士护送到了仓库里面。皇帝给这里下的命令是一只老鼠都不能进去,要是损害到了种子,可不是一个脑袋两个脑袋就能解决问题的。
就像曾经李承乾和李泰说的那样,同样潜力的土豆,反而不被皇帝看重,只留下了一句“悉心培育”以后就走了。连挖一个看看的想法都没有。
占城稻的成功、玉米的成功,都给了皇帝强烈的信心。粮食,一直都是王朝最不可或缺的东西,哪怕如今朝廷不再用粮食作为税收,依旧是如此。占城稻的成功,再加上玉米的成功,让于跃一跃而成为了侯爵,还是有封地的那种。要知道,一样的侯爵,乔师望可是灭了一个薛延陀,才换回来的,而且还是在已有的子爵上面提升。
玉米的成功,给了朝臣们极大的信心,谁不想盛世留名?所以一时间,朝中的官员们格外的认真起来。
就在这样认真的情况下,迎来了贞观十三年的新年。
腊月十几,是朝廷最忙的时间段,各地官员都要上表汇报情况,好多拖延到了年底的事情,也要抓紧时间处理。每每到这个时候,尚书省的职能作用,就变得跟尚书省没什么区别了。复核和查缺补漏彻底的落到了门下省的肩头。
虽然杜如晦说过能二力承担,但本着尊老爱幼的道德,李承乾还是回到了尚书省,帮着处理政务。
伴随着大唐的发展,政务自然是越变越多,越来越难以快速处理的政务,似乎已经开始标榜着三省六部制度的不堪重负了。但是,三省的主官就这么多,如果强行增加的话,那就相当于在朝廷里新设立几个大佬级别的位置,这对于朝政的影响,对于勋贵群体的影响,都是未知的。
因为不确定,所以不敢实施,这就导致今年年前的政务,让本来半天班的朝臣们,变成了天不亮就上班,天黑了才下班。就这样,依旧会有一些重要的奏折,大半夜的被送到主官的床头。
相比较一个人蛮干的房玄龄、俩老头子互相打气的门下省,尚书省因为有三个主官,所以暂且还没到极限,甚至于三人有时间的时候还能唠唠家常。
拿起一封温州的奏折,见周记之已经成功抵达温州,并且在第一时间开始安抚百姓,李承乾才松了一口气。
原温州刺史赵博人,才学不错,但就是办事能力差。岳州现如今已经得到了发展,如果要发挥岳州交通要道的功能,那么在岳州到长安之间,必须要修建一条官路出来。为了速度能够快点,所以工部选择了分工修建的路子。工部派遣工匠头子,民工就地招募,一州负责相邻州府之间一半的路程。
这本来就是很简单的活儿,可是怎奈温州刺史时间的安排上出了问题,连番拖延耽误了百姓的秋收,而百姓秋收完毕以后再去上工,他还要扣人家工钱。大唐的百姓确实纯朴,但是过惯了太平日子,也能摸清楚官上是什么样子的。没有民变,没有造反,只是百姓们援助一人,跑到了长安来告御状。
《新唐律》中,废除了“以民告官,先是有罪”这样的律法,改成了“以民诬告官员,惩罚加倍,事实则赏”,这一条的改动,给了好多百姓曙光。
于是,赵博人被掳职还乡反省,正好给周记之空出来了位置。
反观周记之,就会办事多了。上任以后,立刻代表官府给百姓们赔礼道歉,清还了克扣的工钱,还自掏腰包在温州州府建立了善堂。这一系列的行动看起来是正常的,但是,实话说,对于别的刺史一级的官员而言,这样光明正大的给百姓道歉,实在是掉价,实在是丢脸。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百姓们最希望的,就是这个。官府吗,能不犯错吗?犯错了改就是了,只要工钱没差,还回来就没事了。而新来的刺史老爷不仅知道办事儿,还知道道歉,更是建立了善堂,那就是一个好官。
于是,赵博人当刺史十几年的时间没有享受到的“万民书”,周记之一上任就享受到了。
“昂着头走路容易摔跟头,低着头走路,没准儿才能把每一步都踏实啊!”
感慨一声,李承乾提笔在周记之的奏折上写了批复:“应有之功,不另再叙,卿之辛苦,孤知晓也。且踏实以沉淀,奋发而富民。”
写完批复,扔到属于吏部的筐子里,李承乾一抬头,才发现杜如晦和杨师道都在看着自己。
看看自己桌子上已经快处理完的奏折,李承乾警惕道:“您二位别想了,今天上差的时候,咱们可是说好了孤四分你们每人三分的。如今孤四分都快处理完了,您二位可别想着再坑孤!家里的孩子还等着孤回去逗弄呢,这几天估计就会喊阿耶或者父亲了!”
虽然这么说,但是这段时间以来,李承乾却是教孩子叫自己“爸爸”的。
杜如晦嗤笑一声道:“老臣可是过来人,太子殿下,就算您天赋过人,也继承到了皇长孙的身上,不满周岁就会叫人,还是夸张了吧!我二人没有叫您帮着处理政务的意思,只是好奇,您刚刚念念有词的说什么呢?”
李承乾这才松了一口气说:“说温州刺史呢,当初温州百姓闯皇城告御状的事情,您二位应该知道吧。一州刺史于一州,如同一县县令于一县。赵博人这个人的过往孤看过,也是个亲民官,怎么当了刺史以后就糊涂了,选择了肆意妄为呢?”
杨师道叹息道:“骤处高位而无德行,就是这个样子了。当初魏征就曾在朝堂上提出过,一个官员的官职,不当完全以功绩为主,而应辅之以德行之考。只不过,被大多数人给回绝了。”
说完,杨师道还看了看杜如晦。
杜如晦顿时懊恼起来:“你看老夫干什么?当时老夫是反对了,但是那个时候,大多数人都站出来了,老夫能不一起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