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灼槐的表情僵住了,他万万没有料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伏湛提及带她去狩猎的时机和他受伤的时间完美配合,将他的前路完全封死了。
半晌,他嗫嚅着说:“我…我可以看着你们打猎,没关系的,临渊,我不一定参与你们,让我看着你平安无事就好了。”
见他如此执着,顾临渊心里也早有预料,她从屋里翻找出早些时候发现的白布条,快步至床前,“把手伸出来。”
沉灼槐又惊又喜,连忙压下脸上过分激动的神色依言将手腕轻轻搭在她的掌心里。他的腕骨不知为何细得可怕,又因为他的瘦削而显得皮包骨头,顾临渊将布条沿着他的手腕一圈圈往上缠,都觉得好像稍不注意就要将他的手腕缠断,如此对比,她身为女性稍微纤细的骨骼都不如他了。
“怎么这么瘦?”她忍不住问道,“一副没吃够饭的模样。”
岂止是没吃够饭呢?沉灼槐回想起往日被父亲左右拿捏的模样,身体和灵魂都不再属于自己。一天要经手无数尸体,如果没吸食够,他那根带着铁倒刺的鞭子便毫不留情地甩下来,皮开肉绽也没关系,反正他那微弱的恢复能力也会在几天内将他的皮肉长好。日复一日,他的力量逐渐增强,他便在他的身上试法术和武器,只要不是一击毙命地毁灭他的头颅,他总能从不成人样的肉泥中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可疼痛是存在的,他是在真实地痛着、流着泪,哪怕不想哭,也会被无数刺激到疯狂的痛苦逼得泪流满面,他一哭父亲就笑,笑得好开心,仿佛看见了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他也会是美好的吗?他不应该是肮脏的吗?收获了自由的臭虫…也终究是人人喊打的臭虫。
“我以后会多吃一点的。”他笑着,眼神浅浅的,手臂借着她的臂弯攀上她的肩、轻轻环住她的脖颈,“我好像很轻…有压到你吗?”
顾临渊摇头,“没有,你太瘦了。”瘦到脸上几乎没什么闲下来的肉,下巴也是锋利的、轮廓分明,硌在她的肩窝里,刺刺的,“这样不健康的,哪怕是半魔也不该这样搞。”
“好。”他阖上眼,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早就不健康了。或者说,坏死了。
——但他可以变得很乖,乖巧地听她说的话,乖巧地顺从她的意思,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可怕,然后,把她据为己有。
——
伏湛拍了拍马儿的头,后者喷了个响鼻,又亲昵地蹭蹭他的手。马蹄哒哒响彻平整安静的街道,不似那日的青石砖,清脆,混杂着雨点的杂声,他的听觉几近模糊,全靠即将涌向全身的魔血来维持所有的感官,热感、震感,一点点在大雨中觉醒,然后他吞咽下雨、血、泥、碎肉、瓷片和药,从雷声轰鸣中走到了现在。
他并不是一个人走的,单凭他那时觉醒的魔血并不足以支撑他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众人面前,是有人带走了他,一个他万万没想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