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申海。
秋老虎的余威仍在,明明已是十月末,正午的烈日炎炎依旧能晒得人头顶发烫。再看看眼前仿佛时光凝滞般动都不动的队伍,路暖右手小幅度地在脸颊边煽动,带来微不足道的凉风。
心中着实有些后悔的同时却也奇怪,她明明特地选择错峰游,避开了人流高峰的国庆节,怎么这游乐园的人还是乌泱泱地像是在过年过节?
正纳闷着,身后同样排队的几个年轻小姑娘热烈张扬的讨论声适逢其时地解答了她的疑惑。
“这电影的宣发太鸡贼了,只说1821号这叁天笑笑会以惊喜的形式亮相游乐园,什么时候,怎么出现却不透露一点风声,这不是逼着粉丝连买叁天的门票?”
“但笑笑也发了微博,让大家不用特地为了看他破费,到时候他会全程直播的。”
“说是这么说,但笑笑一年参加活动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你看看粉丝群里那群壕无人性的,谁不连买叁天票,”她随后哀叹一声,“不像我们,只能随机选一天来碰碰运气。”
少女们清脆甜美的声音像是嚼碎的水果硬糖,若是以往,路暖大概会报以会心一笑,可现在她全身僵硬,神情霎时间变得恍惚。
她们口中不断提及的笑笑是……舒笑?
转念想起,是了,舒笑前段时间刚为游乐园的衍生电影演唱了OST,据说还为其中一个戏份不少的配角配了音。
心从胸腔处提至喉咙口,宛如扎入的柔软鱼刺,不至于刺痛难忍,但吞不下去又拿不出来。
苦涩笑容浮于面上,她总试图以从容万全的姿态示人,可生活给予她的每每都是戏剧化的措手不及,打得她狼狈不堪。
察觉到垂下的右手被小幅度的牵扯晃动,路暖敛起心神不宁的思绪,将目光垂下,落到身畔紧紧牵着手的小男孩身上。
那孩子年岁不大,看着才上幼儿园的样子。稚嫩小脸上嵌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澄澈双眼,肤色不算白皙,但胜在五官清秀,眉眼间隐约能看出与路暖重合之处。
路暖弯下腰,将随着动作晃动落下的一缕直顺长发挽至耳畔,柔声询问:“怎么了?”
“还有多久能见到熊熊呀?”
她避开些身子,轻轻推着男孩瘦小的身子让他探出半个头,指着队伍尽头隐约能瞧见半个身影的玩偶道:“熊熊就在那里,我们很快就能和他一起拍照了。”
男孩雀跃地笑起来,嘴角若隐若现的梨涡与路暖如出一辙,黑色眼珠子闪着亮晶晶的期待光芒:“那我能抱抱它吗?”
路暖半蹲下身,刮了刮男孩挺翘的鼻头,笑着一口答应:“当然,”继而又耐心叮嘱:“但是我们只能轻轻抱它,千万不能打它哦,包包在幼儿园被其他小朋友打了是不是很疼呀?熊熊也会很疼的。”
“它也会回家哭鼻子吗?”
“对,它也会哭鼻子的,让别人哭鼻子的是坏小朋友,是吗?”
包包似懂非懂地乖乖点头,晃着路暖的手认真道:“我不要做坏小朋友。”
路暖被他的童言童语逗地扑哧一笑,伸手摸了摸他刚理过还有些扎手的茸短发,印象中舒笑的头发摸上去似乎要更柔软蓬松些,因此若留得长了些,很容易显得杂乱不堪。
现在的舒笑,又会是什么样呢?
她晃了晃头,将胡思乱想从脑海中抛出,也压下就此离开的念头,小家伙这么期待,至少也等合完照吧。
又等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轮到路暖。她将单反交给工作人员拜托帮忙拍照后,就被迫不及待的包包双手拉扯着走到玩偶身旁,包包在中间,她和玩偶分列一左一右。
漫长无聊的等待期间,路暖观察到玩偶会每一个与合影游客互动,偶尔活泼开朗的工作人员也会调动气氛,指挥玩偶摆出好玩的拍照姿势,赢得一片欢声笑语。
可轮到她时,工作人员叁番四次地明示拍照姿势,那玩偶却像被人施了定身术般一动不动。
碍于时间紧迫,身后还有很长的队伍排着,且小家伙也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睁大眼睛慌张无措地看向路暖。
路暖连忙蹲下身,双手放在包包肩膀上安抚他,“熊熊可能是累了,我们不打扰他,悄悄和他拍张照好吗?”
见小家伙乖巧点头,她随即扬手示意一旁急得笑容都挂不住的工作人员这样拍就行了。
谁也没料到,定格瞬间僵硬的玩偶会突然偏了头,本是直视镜头的大脑袋转向了路暖所在的方向。工作人员抱歉地拿着单反上前询问是否要重拍,路暖笑笑表示无碍,同时小心询问能否和玩偶拥抱一下。
这次玩偶的反应很快,和包包开心地拥抱完后,还张开双手将路暖拥进了怀里,给了她一个猝不及防的扎实熊抱。
虽然过程有些尴尬,但结局很圆满。心满意足的路暖没有看到,在她感谢离开后,被她抛在身后的玩偶呆呆站在原地,视线凝固般随着她的身影一同远去。
大抵乐极生悲的定律在路暖身上总是灵验的。
没过多久,她便万分懊悔留下来看花街游行是个大错特错的决定,若是一早打道回府,包包也不会在拥挤中摔了个大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