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客作者:冬瓜茶仙人
第29节
直到进了房间,看到钟易和叶寻,王小明才双脚一软,坐到床上。
陆小鲁满脸是汗,脸色也发白——幸亏刚才那老头没开灯,不然一看到他们俩的脸色就知道不对了。
“怎么了?”钟易皱眉。
王小明一想到刚才的景象就发毛,酝酿了好几回都没把话说话口——妖怪长得再异形他都有心理准备,可是刚才那个孩子……是个活人。
可是,世上有这样的活人吗?
陆小鲁比他镇静些,他只是在那孩子转身的时候瞄到了一眼,看到他头发间似乎有东西,这才扯了王小明跟上去,真正看到那些眼睛的,是王小明。
陆小鲁把事情说了一遍:“我觉得那孩子突然转过身来背对我们,还甩头,动作有点奇怪,就仔细看了看,结果差点吓死了……吓死了……”
叶寻看向钟易:“你们白天说的,屋子里藏着的人,多半是像那个孩子一样的人吧?”
他们猜测的没错,红灯村果然有畸形人。
但是白天他们看到的,都是——至少表面上,都是正常的人,如果畸形人的比例真的和他们猜想的一样多的话,那多半就是隐藏在暗处了。
“那些偷窥的,都是后脑勺长眼睛的?”陆小鲁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又开始起鸡皮疙瘩。
想想看,你以为有个人趴在窗边偷看你,其实那个人是背靠着窗户,拨开头发,用好几双眼睛一起窥视……
“我觉得那老头怀疑我们。”王小明想到刚才村长的话,忍不住的说道:“他知道我们刚才出去了,瞎掰了两句,但他不见得信了。”
“没关系。”钟易说着,突然脸色一变,迅速拉灭了灯。
四人立刻闭了嘴,在黑暗中,只有呼吸声在此起彼伏。
不知道过了多久,钟易才拧开了手电筒。
“那老头果然怀疑我们。”钟易说。
“他来过了?”王小明压低声音。
叶寻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仔细听了听:“不在了。”
钟易把手电筒对准门板,陆小鲁“喝”了一声。
原本暗黄色的木门板上,居然出现了一个深褐色的人形形状,缩成一团,仿佛有一个瘦小的人曾经趴在门上,留下了这团印记。
“我今天刷了一层药汁。”叶寻轻声说:“会对体温有反应……那老头刚才趴在门上时间不短。”
“现在怎么办?”叶寻问钟易:“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这么鬼祟的反应,绝不是表示对客人欢迎的意思。”
“我们本来也不是好客人。”钟易说着,关掉了手电筒。
“至少下半夜再弄吧?”王小明咬着牙轻声说。
陆小鲁和叶寻:“嘘。”
钟易摸着那件‘书房’的门锁,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王小明简直无语了——人家刚偷听完他们,他们就反过来要撬锁……
那老头刚刚下楼,现在说不定在和他老婆嘀咕明天怎么把他们做成人肉叉烧包呢,至少等他们俩睡着了再出来吧?周金的房间也在边上呢……
可惜钟易压根不把他的建议放在心上,人家前脚刚下楼,他后脚就摸出房间了。
周金说过,这间房是老头的书房,其实也就是放杂物的,因为老头兼任村里的会计,有些账本什么的,所以通常也都锁起来不让人进去。
钟易白天就盯上这个房间了。
红灯村虽然诡异,但村长毕竟还算是个农民,而不是世界邪恶组织boss,所以书房看起来戒备森严,其实钟易三两下就捣鼓开了。
他们不敢开灯和手电筒,调了手机最低亮度分头翻找一切有可能让他们了解红灯村的资料——族谱,年鉴,哪怕是账本都可以。
房间里又小又窄,四个大男人窝在里面背靠背翻找了一阵,还是钟易找到了一本像是旧相簿的东西。
钟易让他们都靠过来,稍微调亮了灯光,翻开相簿。
这本相簿里并没有照片,而是夹塞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点像是剪报本子。
钟易随手翻了两页,灯光在其中一张剪报上停住了。
一九八五年江x日报某孕妇在h省乐x县妇幼保健院生下一对连体双胞胎,存活不到三小时,孕妇精神失常。
钟易沉默着再翻页。
一九九一年xx日报第三版某镇发现狗脸男童先天耳聋……
一九九三年s市早报某孕妇分娩出一女婴,胸腔长出怪手,孕妇难产死亡。
一九九九年x江镇一名男子精神失常,扼死先天脑瘫儿,其妻失踪……
一张张黑白简报或配图或评论,看的人心惊肉跳,有个别报道还用笔划了标记,都是在标记新闻当事人的‘籍贯’。
难道这些新闻里的当事人,都和红灯村有关?
不然周村长为什么收集这么多不同地方的新闻剪报?
和这些剪报夹杂在一起的,还有一些笔记本纸张,上面潦草地写着像是名单的东西,粗略一看,都是村里的死亡记录,有时候同一年死的人多了,一排排名字看下来,触目惊心。
x年x月周罗荣二子死老婆梁巧
x年x月周彩大女死老公吴强
……
钟易的手指在那些‘死亡名单’上划过,其他三人都看出了蹊跷之处。
名单上的夫妇,几乎都是异姓的。
而剪报上寥寥几篇提到当事夫妻化名的,姓氏也都不相同。
如果那些死亡的人,都是因为畸形而死的话,难道致畸的并不是近亲通婚,而是另有原因?
72、第七二章
“莫非这些畸形人,并不是因为近亲通婚而产生的。”王小明皱着眉,“都是外地的新闻……死亡名单上的夫妇也大多是异姓,这就是说其实这红灯村,和外姓人通婚,反而容易致畸,”
“这不科学。”陆小鲁指出,“我每天听说过这种说法。”
“不科学就对了。”叶寻说,“这才是我们来到这里的原因。”
一时间,四人都在黑暗里沉默下来。
叶寻说得没错,如果红灯村因为近亲通婚而产生大量畸形人,那应该是政府来科普教育,再不济也是走进科学,没天师什么事。
“这么一个村子,有什么重大理由,竟然需要用到这种手段控制血缘纯度?”叶寻说。
钟易皱起眉,正要说话,突然听到外面似乎有响声,四人顿时一凛,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
小白狗坐在床上听了一会儿:“村长夫妇俩都出去了。”
王小明:“外面出什么事了?”
“周金的呼噜真响。”小白狗答非所问。
钟易皱眉问道:“白大人呢?”
小白狗歪头装傻。
钟易瞪了它一会,只好作罢。
这一夜,在这所房子里能睡得着的,大概就只有周金了。
天亮了的时候村长老婆回来了,挽着头发给他们下面条,周金问起村长去哪了,村长老婆顿了一顿,只说昨晚有人打老婆,村长过去调停了。
今天的红灯村比昨天更加冷清,早上叶寻跟周金说,想找个地方拍照,周金挺爽快地说带他们到后山玩。
村长老婆拉了个脸,让他不要胡闹。
“我哪里胡闹,人家老远来的,总要纪念再走,后面风景好呢。”周金说。
村长老婆低声说:“你们玩,但不要乱走的。”
周金说:“我肯定懂得,不会过黑洞口那里去。”
村长老婆看了看他们:“你们在村头走一走就得了。”
等出了门,王小明才问周金:“黑洞口是什么?”
“啊,那个地方不好的。”周金说:“红灯村后面是牙牙山,山下有个黑洞口,有小河进去。以前老人说里面有地下的阴火,烧起来的时候连水面都是火光,一碰就死,很不祥,从小都不让人靠近那里的。”
“那地方远吗?”王小明又问。
周金摇摇手:“不很远,但你们不能去的,那里——”
他话还没说完,远处就传突然来一阵喧闹声,间夹这咒骂哭喊,十分突兀。
几人互看一眼,立刻赶过去看——结果王小明很不安地发现,在昨天那孩子家的附近,围了很大一圈人。
那堆人又喊又说,很多都是用方言谈话,王小明四人听了个半懂不懂。
他们是外人,不好挤进去凑热闹,倒是周金钻进去了,过了好半天才出来,脸色煞白。
“出事情了。”周金喘着气说:“你们——先回去。出了事情……”
陆小鲁连忙说:“出什么事情了?”
“周李民死了。”周金说:“这一家的——男人死了,他老婆在里面嚎呢,说昨晚家里走火,她男人被——被——烧死。”
虽然场面混乱,但他们四人也依旧很显眼,钟易已经看到有不少人在注意他们了,于是把周金拉到一边。
“昨晚村长就是来救火的吗?”钟易问。
周金有点茫然:“我爹也在里头……但是……事情怪得很啊。”
这时周金也反应过来了:“他叫我赶快回家,不得在这里看。说周李民死得太惨,怕是很凶。”
“这里昨晚失火了?”叶寻皱起眉头:“看不出来啊。”
“这才是怪事。”周金不知道想起什么来,又喘了一口气:“我们快走……快走……事情怪得很。”
“哪里怪?”王小明追问。
“我爹说昨晚没走火。”周金一边走一边压低声音:“他半夜就过来了,还有族里几个人。一夜都没有火星子。周李民昨晚还好好的,天亮前去喂鸡,好半天不吭声,他老婆拿着灯去看,发现人在鸡窝前都烧焦了。”
周金年纪轻好奇,刚才一头撞进去看,只见周李民被白布盖起来的尸体,露出一双黑漆漆干硬的脚,像炭火一样,恐怖得很。
“这就奇了,既然没有起火的痕迹,人怎么会被烧死的?难道是自燃?”王小明说。
周金还没回答,一个脸色铁青的中年人就朝他们走过来:“阿金,你们快点回去,不能在这里了。”
周金说:“我老头呢?”
“要开祠堂。”中年人说:“下午就把周李民抬起来,你们都不能出来。”
周金脸色也严肃起来:“怎么开祠堂?周李民他……”
“你不要管。”中年人不耐烦地把他们赶走了:“你们几个,今天就要走。”
他指王小明四人:“红灯村明天封路了,今天赶紧出去。”
“为什么?”周金也追问。
中年人却没有回答,转身就走了。
这时村长老婆也找来了,说要帮他们收拾东西,和周金一起送他们出去。
周金是个很要脸面,讲义气的小青年,看到自己妈这么直白地下逐客令,也犟起来,拉着王小明不给走。
他们正巴不得呢,叶寻做出被周金拉着的为难样子,和声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因为做白事吗?”叶寻说:“有忌讳是应该的。”
他们分析得对,虽然红灯村不见得欢迎他们,也有写隐晦之处,但其实村民大多是普通农民,心里并没有太多弯弯绕绕,村长老婆为难了一阵子,说这不是普通白事,赶客也是为他们好。
“要是人好好的没有了,哪个会赶人呢,只是周李民……不祥。”村长老婆压低声音说。
“怎么不详?”陆小鲁大咧咧地说:“阿婶,我们是讲科学的,不信那个。”
村长老婆不说话,一直押着周金把他们送出村口,才缓了口气:“你们不问这么多,那些事不好。”
周金说:“我是红灯村人,怎么你和老头也不跟我说?村里人死了的,哪里要开祠堂?”
村长老婆打了个哆嗦:“你不懂。”
周金说:“那你讲啊,不然我们这样多失礼的。”
村长老婆送他们走出村,慢慢才讲开:红灯村的人出生很容易生病,生了病的人样子奇怪,也容易养不活,所以很少出得门。
周金不屑地说:“这个我也知道,那些怪胎脾气也怪得很,不见人。”
即便周金生长在红灯村里,但一是那些‘怪胎’极少出门,因为相貌恐怖,也不愿见人,所以像周金这样的年轻人,一起住了二十多年都不太见得到,只有一些心软的老人,知道哪家有这样的人。
家里有这种人的人家,也不愿意接受议论,所以长久以来,家里有‘怪胎’的人家,把那人锁在家里,一辈子不见人的也有。
“周李民又不是那些人,就算是,也不是开祠堂。”周金说:“那些东西和他有什么关系?”
王小明有点惊讶。
他一直以为周金对红灯村的畸形人不清楚,但现在看来,周金分明是知情的——也许他不知道致畸的原因,但他确实知道自己生长的村子,有‘第二类人’的存在。
而且,他管他们叫‘那些东西’。
周金的态度,也许说明了红灯村一部分村民的态度。
知道他们的存在,但却默认他们不存在。
不提起,也不谈论,假装看不见,长久以来,就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
王小明突然觉得有点悲哀。
如果自己的家人,还有同村的乡亲都用这种看法,对待那些被藏在家里的人,那他们的存在又和不存在有什么两样呢?
红灯村的人把这些人当作羞于启齿的秘密,尤其是历任村长,更是把隐瞒这个秘密当作责任,当他们发现红灯村本村里结婚生出畸形儿的几率大大低于和外面人结婚的几率时,更是用了各种手段约束村里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