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柱香之后,惜晨殿的大门再开。
端王的人一拥而入,查验了里头的两具尸首后拖来了一口巨大的楠木棺材。
殓尸公公将尸体反复验查过后,终于允许封棺。
离盏为了避开皇上的耳目,远远的站在一旁,看见顾越泽的“尸体”被封进了棺木当中。
那楠木棺材又厚又沉,单单只是棺盖都要由四个人合力才能盖上。
然后再上麻绳绑好棺木,再拴上木柱,前后共十人人抬上辎重,秘密的拉出了宫门。
端王即刻去皇上复命,离盏则由人带出了宫门。
她同人告别之后,独自背对着高大的宫门口,面朝着人潮挤挤的城街巷府,突然觉得轻松无比,好像这身行尸走肉突然复苏了筋骨脉搏,活过来了一般。
她深深吸了口气,闻到了枯草里瑞雪的甘甜味。
这是她几个月里从不曾细察的味道,那样细腻,又那样美好。
日晷落在申时,阳光正好,抬头,便能看见白云悠悠,蓝天晴碧。
人们踏着积雪忙碌着。
拉货的板车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小二在门口吆喝着生意,哪家的小孩又摇着钱袋里的铜板买了风车,风从西边吹来,风车呼呼的转着……
她想融入这一切,提起步子,却又顿住,不知该去向哪里。
了却了一切之后,她觉得自己轻得像一片树叶,那块压着她的大石头突然碎了,她却早已没有了根,一阵风来,就会被吹走。
她望着繁华的街市,拥挤的人潮。大家都有自己的归处,都有自己的轨迹,日复一日的忙碌着,欢笑着,哭闹着。
可是,她要去向哪里呢?
又有什么事情值得她奔忙呢?
她茫茫然,想到淼淼,想到巧儿,想到她自己苦心经营的盏林药局。
她于他们之间的联系,更多的是一种责任,那种刻入骨血的情感失去了,就再也无法复刻了。
对了,顾扶威他说过,等赴过东宫宴婚宴之后,便会带她离开京城。
如今算来,婚宴以过去二十几日,他却从未来找过自己,想必那日婚宴上,是对她动了怒罢……
又或许,帝王家的话,从来都真假参半。
离盏这样想着,低头间摇头笑了笑。
怎么就想起他来了?一个于生命里偶然擦肩,短暂相遇的男人,就像蒲公英和风一般,不管是谁节了谁的力,不管是谁陪了谁一路,地方到了,风不会停,蒲公英却要落下脚来,重新扎根,生长,开始她新的一生。
她回了盏林药局,为了庆贺大仇大报,又或者为了填满心里的空虚感,让巧儿去望春楼定了三桌席位。
到了用晚膳的时间,离盏去客栈请了段凌霄。
药局的伙计,大夫,管事,齐聚一堂。
雁明湖是京城城内唯一的湖。无论白天黑夜,这里泛舟游湖的人都络绎不绝。
在这处包一艘小篷船至少要十二辆银子,登画舫要三十两。
为了让泛舟游湖的人能在湖中看见京城绵延的后山,从前朝开始湖畔的酒家客栈都有严格的定量。
而望春楼又是酒楼里位置最佳,菜色最好的一家,想在这处定下位置,少说也要百两。
今儿一连包下三桌,位置又挑在了靠窗的地方,那更是下了血本。
药局里的人都觉得忒有面了,一群人围坐在窗边,有说有笑。
坐看周围,哪个不是京中富贾,贵胄风流?
伙计和大夫们挨个轮番给离盏敬酒,月亮从湖面上渐渐爬了起来,初灯燃起,唱戏曲的人敲着紫红小鼓,曲子是新曲新词,唱得是东宫经商一事。
“路上百姓遥相看,金车银车拉出山,究竟是谁恁大胆……”
台下的人听的津津有味,议论纷纷。
段凌霄临窗而坐,端着茶来浅浅抿了一口。“阿离,近日祁王可曾来找过你?”
“没有。”离盏回过头瞧他,他脸上担忧的神色褪去。
“师父师父,我要吃螃蟹!”离盏伸手够了够,夹不到,段凌霄起身帮他夹到碗里。
“嘻嘻。”
离盏见淼淼和段凌霄十分亲近,竟连起码的道谢都不与他说了。
“前些日子,我这孽徒跟你添麻烦了。”
离盏换了酒盏敬他,他手忙脚乱的换了杯子,差点没把自己的茶水给打翻。
伙计们不怀好意的暗地里笑,一面笑一面给他找来酒壶替他满上。
他说:“没有,没有,淼淼很是乖巧。”
两人对饮,放下酒杯又没什么话可说,只听那戏台子上的人又唱,”那太子压民民怨起,岳丈缩脖不相干。腊月天昏地冻日,不及人间事故寒。道是那淡薄如夫妻,绝情如亲骨,吾等浅笑观,总是该死人,千刀万剐又何然?”
”好!好!”
台下人掌声连连,不少人还掷了银子大赏。
“不知道太子最后是何下场?”
“不死的话,天理难容!还有那白家,哼……同气连枝,女儿都嫁进东宫了,敢说他们不晓得?骗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