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人比他来的更早。
新娘子披着一身雪白婚纱,在混沌的黑暗中美得窒息。她的头上没有戴任何发饰,简洁盘了起来,纤细的颈子仿佛一折就断。
一众亲属围在她的身边不停劝慰。
曲初溪的脚步顿住了,他没有上前,只是静静看着她。
似有所觉,琳琅回过头来,夜色令他的眉眼愈发显得深邃。
她当即落下泪来。
“嫂嫂。”
曲初溪心头一紧,忍不住走上前来。还没等他反应,琳琅情绪激动,晕倒了,他眼明手快将人拨到自己怀里,手掌托着她的脑袋,免得碰着磕着了。
安母原本对这个连婚礼也不出席的女婿弟弟有怨言的,可是看他对自家女儿的关心不像作伪,又打消了一些怨气。
琳琅被送到了医院静养,昏迷了一天一夜才转醒过来。
旁边守着她的是曲初溪,他显然是没合过眼,看样子十分憔悴。
“你醒了?”他第一时间发现琳琅的情况,忙站起身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你饿了吗?还是渴了?”
琳琅摇了摇头,从那发白的嘴唇里吐出来的字眼很轻。
“他……怎么样了?”
曲初溪沉默了,好久才说,“是刹车失灵,撞上了栏杆,掉进海里,现在还没找到人。”他将手覆上琳琅,“你别担心,我哥他会没事的。”
这话一听就是宽慰人的,没有多大的可信度,但对于溺水的人来说,这就是一根能救命的稻草。
其实,在琳琅醒来之前,曲初溪已经从警方那边听到了最新消息,车身严重损毁,就算是人侥幸摔下没死,但落入茫茫大海中,生存的机率也是大幅度降低。
何况,曲锦文并不会游泳。
换句话来说,他的死亡结局已经注定。
曲初溪瞒了琳琅几天,原本是滴水不漏的,琳琅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但还是有来探望的人说漏了嘴,琳琅惊疑不定看向削着苹果的曲初溪。
等人走了,她才彻底爆发开来,“曲初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明明说……”
“我要是说了,你会乖乖听话打点滴配合医生的治疗吗?”曲初溪并不慌张,将苹果切成了整齐的一块块放进水果盘里,插了牙签,递到她面前。
“啪——”
水果盘被愤怒的人推翻了。
“你哥哥现在生死未卜,你还有心情切苹果!”
知晓真相的琳琅有点歇斯底里。
曲初溪定定看她,“那你是觉得,我失去所有理智,冲到警方面前骂他们是一群废物才好?”
她咬了咬唇。
他也没有说什么,弯下腰将苹果捡回盘子里,又去冲洗了一遍。
琳琅半坐在床上,别开脸,不去看他,接着一股沉重的压迫袭来,她被曲初溪紧紧搂在胸口前。
她似乎呆了一下,开始拼命挣扎。
“曲初溪,你干什么,我是你嫂嫂!”
对方却没放手,喃喃地说,“要是哥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是不是到最后只剩我一个人了?”
琳琅推着他胸口的手也犹豫了下来,后来转移到他的背上轻拍。
“不会的,你还有我。”
一个月后,警方依旧一无所获,下海搜寻消耗的人力与物力是极大的,曲初溪代表曲家出面,放弃了委托。
灵堂上,前来哭悼的人很多。
曲初溪头一回换上了黑色的西装,臂挽黑纱,胸前别了一枝白玫瑰。他额前的碎发被拨起来,露出的眉目尚带着十八岁少年人的青稚,老一辈的人暗暗叹道,曲家是要败在一个只会斗鸡遛狗的少爷身上了。
而少年的俊秀面容是女宾们关注的焦点之一,他身后所代表的庞大财产同样令她们怦然心动。
十八岁的少年痛失兄长,虽然说趁虚而入并不好听,但这绝佳的机会要是错失了实在可惜。
一时间,曲初溪之前交往过的女伴不约而同前来拜祭,打扮精心,顺便宽慰一下小弟弟受伤的心灵,如果能让他对自己有更深的印象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她们没想到的是,曲初溪反而对长嫂颇为依赖。
琳琅是曲锦文的未亡人,自然得担待起管理曲家、照顾丈夫弟弟的责任,葬礼一事也是由她主持大局。有人为了挑起曲家内部的风波,特地在曲少爷面前说长嫂的坏话,指控她取信曲锦文,无非是想要染指曲家的家财,说不定当家的就是被她这狐媚子给害了。
曲初溪有意无意的,把长辈们提点的话透露给了琳琅。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琳琅双眼漫起朦胧的雾气,她鬓间插着一朵白花,清铅素面,平添几分柔弱气息,“认为我是为了曲家家产而来,故意害你的哥哥?”
曲初溪低头看她,“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现在该相信谁。”
他微微红了眼角,犹如刚失去父母庇佑的稚嫩小兽,无端惹人疼爱。
“嫂嫂,我能……相信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