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为什么他没听见声音?
难道这是个梦?
应该是梦,他浑身无力,仿佛被锁链绑着,挣脱不得。仿佛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从下面拽着他的脚,在深深的泥沼中不断下沉、下沉。
“老大,你要撑住,就几天,几天就好!我们很快就到家了——”
黑暗袭来,将军又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一天下午。
马车轱辘辗转在熟悉的街道上。
七月初四的古城散发着雨后的清新气息,人群熙熙攘攘,如往日般热闹。
将军迷迷糊糊地想,这次的阳光比之前要暖和多了,也不刺眼,在四肢里暖洋洋散开。
他感觉好多了。
再好好歇息一下,他就能起身走路了。
大老爷们的,好不容易得胜凯旋,就该是骑着马风风光光回去,再不济也是走着,哪有将军坐着马车回家的?
老二也真是的,怎么能忽略这种严肃的细节呢?
做哥哥的得好好给他说道说道。
他张了张嘴,血丝从里面淌了出来,“老二……”
将军怔了怔,慢慢抬起手臂摸了摸。
“这是……”
他发起呆。
是红的。
好像新婚那夜夫人嫁衣的颜色。
杨昌德的身体微微痉挛,他挤出了笑,“怎么了老大?你刚醒,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对方忽然问,“几天了?”
“什、什么?”
“嗯,没什么。昌德,你先,扶哥哥起来。”
“老大,你现在不能乱动!”
他还没得及劝阻,对方径直撑起了手臂。
杨昌德吓了一跳,连忙搀扶住人。
才短短一会儿,将军身上的衣裳湿透了大半,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他并不在意,探出手,巍巍颤颤掀开了帘子。
这刻将军突然想起了第一次的进城。
那时候他还不是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只是一个连一件完整的衣裳都没有的逃难亡民,天天惦记的,也不过是街角那一家热气腾腾的包子铺。
那包子铺的老板娘是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大婶,平常凶得很,经常拎着菜刀到处砍人。他听人说,这都是老板娘的男人惹的祸,生得比女子还漂亮,总是招来一群狂蜂浪蝶。
于是老板娘天天追着她男人砍。
他心想,以后娶媳妇可要擦亮眼睛,绝对不能要这么凶的婆娘,天天家暴那咋成呢?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里转了一圈就消失了。
他身上一文钱都没有,招工的人看他凶神恶煞的,都以为是来打劫的,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想要去乞讨吧,又抹不下脸来。
你说一个大男人的,头顶青天,四肢健全,怎么能像孬种一样活着?
不过他饿了好些天,眼睛发绿,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在某一天,肚子咕咕叫的他下定决心要抛弃自尊,当一个没有良心的街头恶霸。
然后,他就去隔壁包子铺那边蹲点了。
就在他罪恶的双手准备伸出去的时候,边上来了一辆香木马车,隔着老远他都能闻到一股儿香气。
车上下来了一个衣饰精巧的小丫头,备着专用的食盒。
小丫头跟老板娘说说笑笑,显然是很熟络。
他正暗自观察着,马车的纱帘掀开了一角。
隔着熙攘的人群,视线瞬间对上了。
那是一个特别漂亮特别漂亮的小姑娘,约莫是十岁的秀气模样,眼如春波明,唇似石榴红,不难想象她长大之后的风华绝代。
小小姐眨了眨眼睛。
他局促低下头,用旁边装着发臭青菜的箩筐遮住了脸,努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