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 他脚步一顿,无法再前进了。
是法阵。
“终于……找到你了……”
年轻男子洞察通天彻地之能,挥手便破了玄黄法阵。
洞穴昏暗紧窄,只容一人通过。
他侧着身进去了, 衣衫与石壁摩擦着,冰冷的触感入侵皮肤。
很快, 他到了目的地,一处稍微宽敞的场地, 中央压了一块方方正正、光泽柔亮的玄石。
细看才发觉, 那玄石的颜色其实暗沉得厉害,它之所以透着光,是因为上面铺了一层绸缎般细腻的墨发, 洞顶开了一线光,斜斜照射下去,色泽更是清润明丽。
这墨发的主人穿了一袭束腰黑裙,裙摆烫着金线,身份显然非同寻常。只是如今她奄奄一息,半张惨白的脸埋在发中,双目紧闭,唇角染血,再奢靡的华服艳饰也难掩将死之人的腐朽气息。
年轻男子走上前,手掌轻柔捧起了女子的脸,耳垂的红色流苏温顺盘在他的掌心里,开出了一株凄艳的花。
“你不要怕。我来了。”
他俯下腰,额头与她抵着,温存极了。
“我会救你的。”
纵然是要他献祭了这一身的通天神通,沦为红尘百丈里的碌碌众生。
额头注入神秘的力量,怀中的女子险险脱离濒死状态,她终于有了反应,轻轻动了动手指,费了很大的劲儿,努力睁开困倦的眼皮。
想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她树敌太多,几乎没有相交知心的故人。
又会是谁,这般爱怜将她搂入怀里?
前半生她过得风光无限,身为天之骄子,理所应当被奉上神坛,受着众人俯首膜拜,自然不会过多在意她的裙下之臣。
至于后半生……
女子扯出一抹苦笑,她活成了一个笑话。
原本永结同心的新婚之夜,未婚夫却同着一个低贱的小婢私奔,当众悔婚,无数的非议随之而来,男方走得潇洒,徒留女方黯然神伤。
族人将少主供奉得太好,年少的她更不知什么流言可畏,以致于日日压抑,走火入魔。
她在祭司的劝言下重新振作,为了除去心魔,决心杀了那个悔婚的未婚夫以及背主的小婢。可谁知道,这小婢看上去普普通通,气运却是一等一的好,每次危难时刻,总有无数男人对她施以援手,更令自己节节败退,旧伤又添新伤。
她不明白,那个小婢女究竟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她无才无貌更无德行,竟能让这些心高气傲的男人们为她大打出手?可能是生了一副身娇体软的身子,经不得吓,一吓便双眼发红,如同柔软无害的绒毛兔子,激发了男人的疼惜之情,时不时想揉一揉小宠物那软乎乎的雪白肚皮。
当然,这些她不关心,也不在意,她只是想讨回一个公道而已。
婢女与男主人苟且,本就是背主之举,难道她杀她有错吗?
为什么一个个都要指着她鼻子骂,说她邪门歪道,只会滥杀无辜?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她的天魔骨碎了,神魂伤了,就算这个神秘人救活了她,同样摆脱不了废人的命运。
倒不如真的死了,干干净净的,与这片天地再无任何的关系。
她认输了。
女子的求生欲望越来越淡,意识混沌,也不想睁开眼了。
最后能死在一个温暖又宽厚的胸膛中,算是善终了。
细瘦的手慢慢垂落下去。
“啪——”
一枚碧绿镯子滚落。
床上的人随即惊醒了。
他先是怔了怔,抚了下额头,细密的汗珠早已濡湿了鬓发。
“爹爹……又做噩梦了?”
稚嫩的声音软软贴着耳。
一个小姑娘揉着眼,翻身趴在男人的胸膛上,她粉白的小脸蛋儿嵌着一双琉璃般剔透的眼睛,嘴唇柔软红润,约莫是八九岁的样子。
“吵醒你了么?”
父亲抚摸她软绵的脸颊,声色温柔如水。
“嗯……爹爹的吵醒不算吵醒。”小姑娘摇头晃脑,又紧张问他,“爹爹还没说,做什么噩梦了呢?”
他又梦见了她死前的那一幕。
颜色姝丽的母亲吻别了孩儿,又转过头,遥遥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