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为止,抱着爸爸的金大腿还要去勾搭别的金主的勇士,他还没有见到谁能撑过一周的时间。
乐菱并不知道她被男秘书怜悯了,此时她围在休伯特先生的身边,滔滔不绝鉴赏着面前的人体画,“很显然,画家刻意模仿了毕加索盛年之际的黑人时期,笔下的人体健硕而深沉……”
同行的人纷纷露出乐意倾听的神情。
这一发现让乐菱的脚步都轻快了些,愈发确认自己是正确的,于是声音更加响亮大声。
殊不知这只是上流绅士们客套的礼节,透着推波助澜的意味。
实际上,他们心想着,尽情地说吧,愚蠢的鸽子少女,说的越多,老先生就越厌烦,他们就有充足的机会显示自己得体的素养以及良好的鉴赏能力。
休伯特老先生的确是很苦恼,如何才能优雅又不失礼貌打断这位女士的“聒噪”?她说的尽是一些被人嚼烂的、没营养的废话,全是教科书里的标准说辞,套哪都能用。自从休伯特的孙子上学之后,回来总爱给爷爷叽里咕噜念一大段,念得老音乐家直想哭唧唧。
老先生忍耐了片刻,余光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惊喜连走数步,握住了对方的手,“贺先生,你来了。”快把你这边烦人的小女孩领回去吧,上帝,他就没见过这么爱咕咕的小鸽子!
贺语冰微微一笑,用流畅自然的德语交流,“上午好,休伯特先生,您今天看上去精神不错,是邂逅您的缪斯了吗?”
难得遇见聪明人,休伯特老先生的心情由阴转晴,难得俏皮眨了下眼睛,“我老了,年轻缪斯的芳心是属于正直优雅的绅士的。来,我给你介绍,这是曲女士,我老朋友亚瑟最喜欢称她为白皇后小姐,唔,不要在意,猥琐的老头子总是爱取一些奇怪的名字。”
贺语冰的视线从休伯特老先生的脸庞滑到女性精致的锁骨上。
银灰色的西装并未裁剪得很硬朗,而是做了留有余地的柔美垂感,她外襟口敞开,丝绸衬衣宛如月色,将肌肤衬得愈发雪白。小女巫今天换下了诱惑人心的玛瑙耳坠,颈肩上只松松缠绕了几圈珍珠项链,光泽美丽温润。
一种含蓄的、保守、典雅的美,像是蒙着面纱的圣洁修女。
贺语冰中途要处理公司一件合约,在路上耽搁了半个小时。
琳琅比贺语冰更早来到邀请的画展地点,散心之时还“碰巧”遇上了休伯特先生一群人。
贺语冰不着痕迹打量着她,小女巫在看见他的一刹那,珊瑚般的唇色害怕般泛起了白,往旁边的绅士斜了一步,遮住了半边肩膀。
她在寻求庇佑?
贺语冰哂笑,冲着人伸出手,“你好,曲小姐。”
她吓了一跳,目光浮现困惑,似乎不明白他的意图。
认识的两人却要做出第一次见面的礼节?
贺语冰气场强大,且不容置疑,在他逼迫的锐利目光下,她迷迷糊糊伸出了手。
他握住了她的掌心。
又冷又硬,是她对男人的第一感觉。
男人的右手用于签写文件与合同,虎口还覆着一层粗砺的茧子,摩挲时略微生疼。他的手掌厚实而宽大,犹如山岳,将琳琅娇小玲珑的手完全裹住了,她不由得发散思维,想到了镇压猴子的佛祖五指山。
可能董事长爸爸适合当个镇宅神物,琳琅如此想道。
似乎发现了她的走神,男人不轻不重捏了她尾指一下。
琳琅低低惊呼一声。
而董事长爸爸早已迅速抽手,冷静自若,好像刚才恶作剧的不是他。
周围的人没有发现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纷纷笑着跟新来的客人见礼。
贺语冰一一处理完毕,才对忽略已久的乐菱说,“你现在就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回国。”然后等着一一欣赏自己铺天盖地的黑历史。
乐菱愣在当场。
她再怎么神经大条,也意识到了贺董事长的耐心告罄。
休伯特老先生很意外,“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贺语冰轻描淡写,“她违反了合约,准备回去解约赔偿。”
休伯特老先生噢了一声,没再开口,这位小姑娘的才华没有像“白皇后小姐”一样打动他,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求情。
乐菱还想说什么,被男秘书一把拉着走了。
中途时候她醒悟过来,剧烈挣扎,大声地喊,“等等,休伯特先生,我还有话——”
最后是两个身强力壮的保镖将不尊重艺术的客人“请”了出去。
“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小孩子就是这样,爱做梦。让她醒一醒,就好了。”贺语冰报以温和一笑,轻松盖过了尴尬的氛围。
绅士们颇有眼色各自打趣起来。
一行人又移动到另一幅画下。
比起之前的抽象画,这幅画表现得十分直白,以救赎为母题,近乎浓墨般的红云下是一对交缠的王国情人,华贵的衣饰被战火吞噬,演绎末日下的腐朽与狂欢。
美丽女郎高高扬着天鹅细颈,神情似痛苦似得意,她为征服帝国的意志而骄傲。而有着宽阔的古铜色胸膛的男性捧着她的腰,半张脸埋入女性的秀发之中,肩上的黄金勋章半明半暗。
极致的欢愉之后,飘扬着王朝废墟里的灰烬。
贺语冰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他对艺术不感兴趣。
当众人赞美不已时,贺语冰敏锐察觉到斜后方传来一道目光,他转头看去,对方惊慌不已垂下了头。
慢慢地,红了耳朵。
那一滴朱砂血从耳尖蔓延至细颈,艳得靡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