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马沛下意识想为心上人开脱。
他哀求爹爹跟师傅们好久,让她免去一死。但最后结果如何,他也不知道,听说是被逐到山外,他找了几日都找不到,索性放弃了。
“你闭嘴!”琳琅冷声斥责,“长公主说话,何时轮到你这个废太子插嘴?早知道我十月怀胎生的是一个脑子拎不清的蠢货,当初还不如不要,平白浪费我与你舅舅多年心血与布局,你现在还有脸冲到这里对我的婚事指手画脚?”
十七岁的少年被她骂得狗血淋头,唯唯诺诺,眼圈红了。
“长公主大费周章把我们请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叙旧的吧?”
医家魁首藏在黑袍之中,容貌俊逸非凡,通身气派令人心折,仿佛又见当年摘叶射雁的白衣郎君。
门主大人早年锋芒尽显,寒气逼人,只是成亲之后,性情收敛,变得愈发温文尔雅。跟大弟子不同的是,弟子是面冷心热,师傅却是面热心冷,面对投怀送抱的江湖女子,他心知肚明,又从不点明,任由她们一个个在他面前卖弄风情,搔首弄姿。
像个笑话。
若非长公主强势痴情,他心有异动,也不会半推半就从了她。
如今门主大人家散妻离,又是被枕边的发妻暗算,早年的寡情冷血的性情开始浮现。
“门主大人多虑了,除了叙叙旧,本宫一介柔弱妇人,还能做什么?”
长公主的细指摩挲着元怀贞的下巴,对方六神无主,眸中无光,昔日璀璨星辰黯淡得不成样子,“本宫不过是想趁着自己年老色衰之前,把自己托付出去了。”
她这句话让大师兄灰暗的双眼陡然簇起火光,又听得她轻飘飘地道,“只可惜,世间男子皆薄幸,自古红颜不善终。为了让男子永无负我之日,本宫觉得,最好的方法是由本宫先负了他们。”
四师兄雷青岭是一根尚未开窍的木头桩子,他又不像老五李千机那样周旋于一群魑魅魍魉之中,练出了玲珑通透的心肠,懂得察言观色。
四师兄入沙场三年,与漫天黄沙为伍,依然是直来直去的直肠子,不懂得拐弯抹角,他严肃地说,“长公主,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玩弄他人感情,终会遭到报应的。你既然娶了大师兄,你就该好好待他。”
琳琅似笑非笑,瞥了一眼三师兄公良瞻,这厮很是沉得住气,沉默寡言的四师兄都发话了,就他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好像一个隐形人,大家似有若无把人给忽略了。
这种人,放在主角团里,绝对是捡漏小能手,闷声不吭发大财的那种。
“老三,你觉得呢?”
琳琅偏不让他当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
众人的视线顿时集中在公良瞻的身上,他一袭素净青衣,手里提了一把油纸伞,孱弱的病躯让脸庞透出苍白的釉色,鬓角不知沾了何处屋檐的花瓣,散了绒绒的黄蕊。
这般打扮,反像是进京赶考的普通书生走到半路,被主人家强行拉入喝喜酒,于是在热热闹闹的场景里,书生看似慌乱实则游刃有余扮演自己的路人甲角色。
谁料到他角色扮演得好好的,被不厚道的女主人突然拉出来鞭尸。
观棋人有一个原则,无论再怎样技痒,依然能按耐自己波涛汹涌的心潮,从不亲自下场。
惨遭鞭尸的三师兄朝着琳琅恭敬拱拳,“恕让之自负锦心绣口,还不曾结交红粉知己,待他日上了青楼,再同长公主论道其中秘密。”
让之是三师兄取的表字,从这里便可看出他的狡猾个性,看似处处让之,又在处处夺之。
只不过他夺得不动声色,让输家输得糊里糊涂的。
五师兄忍无可忍踹了三师兄一脚,“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他就知道,老三就是一张狗嘴,吐不出像样的象牙来,瞧瞧,这不是过来砸场子了吗?他日后要是成亲,决不给老三发喜帖,别一上来就把他给噎死了!
“五师弟,你能活到现在,不容易。”
三师兄罕见地没发火,而是丢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五师兄陷入深深的怀疑当中,他才跟这只老狐狸三年没见,怎么连话都没法接了,难道老狐狸坑蒙拐骗装神弄鬼的修为又暴涨了?
“长公主,让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
三师兄无视了满场狼藉,做了得体的告退姿势。
身后传来笑声。
“既然来了,不如喝杯喜酒再走。”
三师兄暗叹,长公主不愧为女中豪杰,鸿门宴说设就设,全阑门说搞就搞,女人狠下心来,半点都不带含糊的。
只是可惜了大师兄。
长公主是逢场作戏,而大师兄是假戏真做。感情就像一场赌局,一旦动心,周身全是破绽,大师兄被貌美心黑的庄家紧紧套牢,最终输得倾家荡产。赌徒爱上庄家,那不就只能白白被坑吗?大师兄聪慧如此,怎么会不懂这一点?
大师兄在自欺欺人,不愿从黄粱一梦醒来罢了。
完蛋,他想个什么玩意儿。
老狐狸暗掐自己一把,都火烧眉头了,他还有心思物伤其类?难道男人一想女人就会犯成傻子的吗?
出千老手的三师兄故作糊涂,“长公主,你可别打趣让之了,让之三杯就倒,怕是喝不得这一杯喜酒,还是别了。”
一旁的五师兄听了,露出鄙夷无比的神色,老狐狸,又在满口胡诌了,十句里没一句能信的,他就没见过这家伙醉过显出原形的时候,不然他非得揪住他的狐狸尾巴做一顿美味的炙烤。
“那就慢慢地喝。”
长公主伸出双手,在耳边轻轻拍了个巴掌。
顿时,寂静的墙头架满了箭矢,寒光湛湛,不可直视。
五师兄鄙夷的脸色骤然狰狞。
“穿云一箭军?”
他的千金阁完全没有收到这支神出鬼没的箭军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