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不是白天没空吗?”陈珞说着,把烧饼和辣酱递给王晞,并道,“我还没有吃晚食,你要不要加一点。这王二麻子家的辣酱是我刚听人说的。说这人是贵州那边的人,做的一手好吃食,也是家传了几代的手艺。在那边得罪了人,跑到京里来开铺子,不过短短几年,已经名声在外了。他那铺子靠近金吾卫的衙门,金吾卫的人常去光顾,我这才知道的。”
王晞把酱给了白果,让她去装一些过来,还吩咐她去把炖在灶上的人参乌鸡汤端碗过来给陈珞,还道:“吃饼怎么能没有汤?这汤我让人在灶上炖了七、八个时辰了,撇了鸡肉,只要碗清汤,味道非常的鲜。”
陈珞和王晞坐在院子的葡萄架下,鸡汤端了上来,陈珞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端了鸡汤就喝,而是道:“我小的时候,母亲隔三岔五就进宫,父亲呢,一年四季见不到几面,都是府里的仆妇们服侍我。我记得当时我有个小厮,不过五、六岁的年纪,被挑到我身边,做事都做不好,常常被我屋里的嬷嬷训斥。他母亲就常常偷偷来看他,不是怀里兜几块饼给他,就是悄悄地带碗汤给他,每次见了还安慰他,让他好好当差,用心当差,等长大了就好了。
“我那时就很羡慕。什么时候有人也惦记着我一口吃的就好了。
“我以为做父母的,就应该像她这样。”
没想到,他的母亲从来不管他吃喝,却在关键的时候帮他出头,给他争了个金吾卫都指挥使的职务。
是他理解的母爱太狭隘,他才会总觉得不满足。
如今看来,他母亲也不是不爱他,只是与别的母亲爱儿子不同而已。
他望着王晞,觉得有些说不出口。好像说出了口,他就承认了自己盲目而冲动似的。
王晞却朝他眨了眨眼睛,笑道:“寻常人家,自是由母亲照顾吃穿住行,可像长公主这样,既然吃穿住行都有人帮忙,不免有些疏忽。这也与个人有关。像我大哥,就特别喜欢身边的人亲力亲为的照顾他。可像我二哥,若是我母亲这样照顾他,他恐怕要吓死,觉得我母亲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他去办了,不然明明是仆妇们都能做到的事,为何要劳驾我母亲动手。
“说来也可笑。
“我二哥因此决定暂时不定亲。要等他中了举人,有能力使婢唤奴之后再成亲,不然成亲之后媳妇还要做妇仆们的事,他也太没有面子了。”
陈珞笑了起来。
王晞道:“所以说,你也不要想得太多。这样不好吗?你看长公主,满京城有几个人活得比她年轻、恣意、快活。”
她这是委婉地劝他不要管长公主的私情。
陈珞听出来了。
他颇有些诧异地望着王晞。
很多女子都以此为耻,劝他不要管的,王晞还是第一个。
他想了想,道:“为何?”
王晞觉得陈珞之所以和长公主不亲近,与长公主的私情有很大的关系。她不由笑道:“我是觉得因为其他人也未必不像长公主这样想,只是没有长公主这样的权势,也没有长公主这样大胆。可你看我,我家里能养得活我,都怕我受了委屈,有儿子还想给我招赘呢,更何况长公主。”
陈珞一愣,道:“你们家要给你招赘吗?”
王晞抿了嘴笑,道:“怎么可能?我大哥和我爹同意,我祖父和我祖母同意,我叔祖父和叔祖母,还有未来的婆家也不会同意啊!而且我觉得和父母在一起住住还好,若是以后子孙入了王家的家谱,分王家的产业,我嫂嫂心里肯定不痛快。我又何必为了几个钱财弄得家里不和呢?”
“你未来的婆家?”陈珞听了心情顿时有些浮躁起来,道,“你家里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王晞不以为意地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家里姻亲众多,随便找一家都知根知底不会太差。想成亲,随时可以。不过是我母亲担忧人家有所图而来。可这婚事,谁又不是有所图呢?不是图长得好,就是图家境好,要不就图人有才学。”
她母亲是受了太多的磨难,总觉得纯粹些更好。
陈珞好半天没有说话。
王晞就推了推他面前的汤碗,道:“你快点喝了吧!虽说这天气还不算太冷,可也不热了,再过一会儿鸡汤就不好喝了。”又说起她这几天听到的流言蜚语,“大家都说你们家会和施家退亲,是真的吗?施家真的定了罪抄了家吗?”
陈珞定了定神,端起鸡汤像喝酒似的一饮而尽,道:“谁知道呢!陈璎的婚事我母亲没有插手。但施家的确是被定了罪抄了家。过些日子就会被押解进京了。”然后他奇怪道,“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还是施珠又闹腾了?她从前谁都瞧不起,突然落难,以她的心性,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接受的。
“永城侯府对她应该也不会太客气才是!”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万变
永城侯府的确对她不太客气。不过,好歹有太夫人在那里撑着,永城侯府的世仆们虽有短视之人,可到底是吃永城侯府的饭,只要永城侯府掌权的没有倒霉,她们是不敢随便乱说什么的,对施珠的衣食住行依旧很是恭敬,与平日里没有什么两样。
是王曦自己有点好奇,她道:“我听白果说,之前施家很不满意施珠和陈璎订婚,还传出了一些不好的流言。可这几天,却有施家的人私底下悄悄的来见施珠,听那意思,是想施珠向镇国公求情,看能不能让施家的罪名小一点,贬官或者是削职都行,别弄得流放或者是充军就好。”
流放和充军都要去苦寒之地,千里迢迢的,特别容易出事,很多犯官就全家都死在了途中。
陈珞冷淡地点了点头,道:“我爹是不会给施家说一句好话的。退不退亲就不好说了,要看有没有人插手陈璎的婚事了。”
王曦叹气。
她很不喜欢这样的处境,被陌生的人左右,被不知道的人拨弄,好像生死自己都不能做主似的。
陈珞是很少看到王曦这样沮丧的,他不由道:“你这是怎么了?”
王曦想了想,把自己的感触告诉了陈珞,并道:“就像那四五月的梅雨季,呼吸都透不过来似的。”
陈珞闻言发了一会儿愣,低声道:“我何尝也不曾如此想!有时候,就是因为如此才觉得没意思。”
“所以我要回蜀中去啊!”王曦想到家中长辈对自己的宠爱,嘴都嘟了起来,神色因而显得特别的活泼俏丽,“京城一点也不好玩。”话虽如此,她又不得不承认她在京城,实际上也没有去太多的地方,“可能还是因为京城不是我的地盘,好的地方我没有发现,也没有去过。可惜了,回了蜀中就不能随时随地的吃到这些好吃的羊肉了。”
她有点流口水。
陈珞望着她神采飞扬的脸庞,很想问她一句“能不能不回蜀中”,但转念一想,这话他又怎么说得出口。
京城对于他们这些没有掌握皇权的人来说,的确就像蒙着一层牛皮纸似的,再怎么畅快也只能是掩耳盗铃般的爽快,不可能像在蜀中那样,山高皇帝远,可以大声说话,大声欢笑。
这么一想,他还挺可悲的。
王曦不喜欢了,还有个逃的地方,他不喜欢了,连个逃的地方都没有。
可他这一辈子难道就这样了?
喜欢的人不敢喜欢,想说的话不能说,想要的东西没法伸手……就像层层叠叠磊在胸口的石头,陈珞突然觉得有些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