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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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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茱儿这回出门长了个心眼,怀里揣着那么多银票,她带着小鹿子两个人不安全。考虑到等下进城要上钱庄去兑银子,总得找个信得过的长辈同行,她就端着一盘点心果子到间壁芳丫家里串门。

芳丫她爹姓陈行二,是个庄稼汉,祖上三代都在地里刨食。家里那几亩田地一早就被此地乡绅搜刮了去,如今给大户人家务农,起早贪黑勉强糊口,比吴茱儿她家还不如。

前几日吴家出事,陈二两口子东奔西跑,又被主家克扣了工钱,吴茱儿心知肚明,眼下有了好出路,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捎带上陈家。

陈二今日也没下地,两口子闲着在家发愁,编编草鞋捡捡杂豆,见到吴茱儿上门,却没一句抱怨,看她又端着吃食来的,不免要说她两句:“怎地又送了来,留着你自家吃。”

芳丫咬着指头盯着盘子里的糕饼,想接又不敢接,前两天吴茱儿回来,给邻里街坊各家都包了江宁的特产,她家独得了两份,却叫他爹送去大伯和婆婆家了。为着没吃到点心,她还偷偷哭了一回。

吴茱儿笑笑将盘子塞到芳丫手里,打发人到一旁吃去,她则坐在了正在编草鞋的芳丫她娘身边,从筐里捡起一把麻杆,一边搓绳,一边探起他们口风:

“二叔,婶子,今年的收成看着又要不好,指望着地里那点活计,恐怕连粮食都买不起,这样子下去不是办法,你们想好了别的出路没有?”

如今这地是越来越难种了,虽说是农户,可田地都不是自家的,收成好的年头刚够个温饱,收成不好的年头恐怕连工钱都拿不到。

陈二脸色发苦,芳丫她娘直叹气。

其实他们两口子上个月就商量着,再不济就同吴老爹说道说道,借点本钱,让孩子她爹跟着吴家祖孙两个一起出门去学做买卖。可是还没张开这个嘴,吴老爹就摔断了腿,再后来又被抓进大牢里,一桩紧接着一桩,叫他们措手不及,眼看着吴家也要揭不开锅,还有两个老人躺在床上等着吴茱儿一个人小娘子养活,他们哪儿好意思再开这个口。

吴茱儿看出他们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才将一早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

“不瞒二叔和婶子,我这一回去江宁,实是撞了大运,有一位富家千金游船掉进河里,被我捞了上来,我与那位娘子因此投了缘,刚巧她要进京去选妃,路上少个作伴的,同我说起来,她家里愿意拿一笔银钱叫我安家,只求我同她一处去。我答应了人家,白得一笔银子,急急忙忙赶回家里,就是想先安置好我阿爷和阿婆,我才好放心地走。可谁晓得天不遂人愿,我阿爷叫官府抓了去,为了救他出来,我把钱钞都给了人去救命。”

月娘进京选妃的事,不好随处乱讲,她只对吴老爹和吴婆婆说了个明白,却不好叫芳丫爹娘知情,就编了个富家小姐的故事,好解释她从哪儿来的钱钞。

听她提到那一千两银子,陈二和芳丫她娘忍不住倒吸一口气,此前就听芳丫学了几句嘴,说是间壁她茱儿姐姐拿了一叠钱钞给人,到底没在跟前见着,只当是孩子瞎胡说嘴呢,没成想竟是真的!

一千两银子,那得多少钱呐。

夫妻两个干咽了唾沫,互瞅一眼,心里头发虚。这世道人命值得几个铜板,吴老爹一条命就花了一千两银子,叫人想都不敢想。

芳丫她娘离得近,放下手里编到一半儿的鞋子,拉了吴茱儿的手,只怕心里想不开,挑着好听的安慰她:“人命再怎么不比银子要紧,你爷爷能平平安安回到家,就该谢天谢地了。”

陈二嘴笨,只会顺着婆娘的话说:“钱没了就没了,人活着就好。”

吴茱儿闻言,露了笑脸,摇着头告诉他们:“那银子没使完,又叫人退回来了二百两银票,我阿爷就叫我来找二叔和婶子,想同你们打个商量,咱们两家人不如合伙在县城里寻个铺面,我出银子,二叔和婶子出力气,叫我阿爷出主意,不论做个什么买卖,赚得钱都有你们一份子,总好过眼下的穷日子。只是等我离家之后,还得烦劳二叔和婶子多多替我照顾家里,不知你们愿不愿意?”

她瞒着只说拿回来二百两银子,此处留了个心眼,正是她从王婆子和甲二身上得到的教训。鬼大侠说得对,既没心思害人,就千万防着人。

芳丫爹娘只觉得喜从天降,竟有这等好事找上门,一时难以相信。

“茱儿啊,你说这话当真,该不是逗我们乐呵吧?”

吴茱儿笑道:“我现下就要出门去城里找钱庄兑些银两,是真是假,二叔跟我走一趟,瞧瞧便是。”

两口子顿时信了大半,陈二搓着手掌,神情激动地站起来,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还是芳丫她娘有眼色,上前推了他一把,催促他道:“个二愣子,还傻站着干甚,赶紧去你丈人家借头牛套上车子,拉着茱儿丫头进城去。”

“欸、欸!”陈二鞋子都没提上去,一蹦一跳地往外跑。

芳丫她娘笑出两眼泪,回头一把搂住了吴茱儿,又哭又笑道:“说句话不嫌害臊,从前咱们两家人隔着一道墙,从今往后就是一家人。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去,你婶子和你二叔一定把你阿爷阿婆当成是爹妈一样孝顺,不然就叫老天爷打雷劈死咱们!”

***

赶在中午之前,吴茱儿带着小鹿子进了城里。

找到客栈门口,陈二寻了个阴凉处等着。吴茱儿跟随小鹿子进去,太史擎就住在客栈二楼。

太史擎从早上等到现在,总算等到人来,听见敲门声响了三回,才摆着一张冷脸去开门。

就见吴茱儿站在门口,穿着一身洗得褪色的短布衫,堪堪遮到裤腿处,脚踩着一双新编的草鞋,露着袜子,虽是穿的寒碜,还算干净利落。先前一张麻子脸见不得人,这会儿她脸上的红点子消退不少,倒显出她一双眼睛又大又亮,颇有几分机灵劲儿。

“恩公。”吴茱儿来时路上想好了当面如何道谢,如何解释清楚那曲谱的事。可是一见到他这张阎王脸,记起自己在河上顶撞过这位士人老爷,她的心底就一阵儿发虚,低着头不敢多看他一眼,就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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