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江伟民那对下落不明的孩子,朱秀兰自然是印象深刻。
当年江臻兄妹失踪的那个晚上,公司的人都闻讯赶过来帮忙搜查过孩子的下落,朱秀兰那时候便进入了公司,她也参与到帮忙搜查孩子们的行动中。
朱秀兰听说江碧被找到了,一时间心绪复杂。身为江伟民的续弦妻子,她私心是不希望那对孩子被找到的,毕竟那孩子若回来了,她和江顾川的身份就会很尴尬。
但身为一个女人,一个母亲,朱秀兰又盼着那对孩子早些被找到,那样他们的母亲泉下有知,也能安息。
江伟民用力地点头,告诉朱秀兰:“今天基因寻亲库那边给我打了电话,说是找到了疑似碧儿的人。我今天已经去抽过血了,等鉴定结果出来,就能知道准确结果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朱秀兰笑得无懈可击,可眼里却充满了愁苦。
江顾川看了母亲一眼,没说什么,三人便一起进了屋。
家里的厨子已经做好了饭,三人吃了饭,朱秀兰便叫上保姆一起去楼上的客房收拾。
这房子是江伟民跟朱秀兰结婚后买的新别墅,别墅里房间不少,但都被做成了客房。如今江碧要回来了,客房需要重新布置一番,还得再往里面添些家具。
朱秀兰决定将客房里的床跟柜子都换了,重新去买一张适合女孩子的软皮床。
等她收拾完房间,已是夜里十点左右。
朱秀兰洗完澡,一边贴面膜,一边说:“明天我就去逛逛家具城,买些新家具让人送过去。对了,你见过碧儿吗,她长多高,喜欢穿什么风格的衣服,我去给她买几身衣服回来。”
江伟民涩然一笑,“还没见过呢。”
“得等鉴定结果出来了,我们才能看见碧儿?”
“嗯。”
朱秀兰又问:“那碧儿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我不知道。”江伟民不敢去想碧儿这些年过的到底是怎样的日子,他更不敢去深想亲儿子江臻的下落。
朱秀兰见江伟民心事重重,就没再打扰他。
这一晚,江伟民睡得并不熟,第二天天没亮便起床了。
朱秀兰睁开双眼,瞧见江伟民站在更衣室里换衣服,注意到江伟民今天没穿西装,反而穿了一套休闲的运动装和运动鞋,朱秀兰不免有些惊讶。
“穿成这样,你今天是要休息吗?”朱秀兰昨天可没听江伟民说过今天要休息的事。
江伟民将POLO衫的领子整理好,这才踱步走出来。他站在更衣室跟主卧的门下,对朱秀兰说:“我要去墓园一趟,今天中午会回来吃饭,你再睡会儿,我走了。”
朱秀兰表情微僵。“去墓园啊...”他去墓园是要去见谁,朱秀兰心知肚明。
江伟民嗯了一声,“我走了。”
看着江伟民将房门关上,听到他远去的脚步声,朱秀兰也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她身上只穿着一条性感吊带裙,便拿起落地衣架上挂着的真丝褂子披上,穿着拖鞋下楼去了。
她下楼的时候,江伟民的车子正从车库里开出去,她站在客厅里的大门前,远远地凝视着开走的车,一阵阵出神。
“妈。”
江顾川喊了她一声。
朱秀兰忙回头,见儿子手里端着两杯咖啡,她伸手接过那墨绿色的咖啡杯,低着头,手指捏着勺子,心不在焉地搅拌着咖啡。
江顾川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他盯着大开的别墅大门,问朱秀兰:“这么早,父亲就去上班了?”
“他今天休息。”
“哦?”江顾川好奇问道:“那他这是要去哪里?”
“去墓园看你蓝阿姨去了。”
闻言,江顾川便眯起了眼睛。江碧终于被找到了,江伟民是该去跟亡妻分享下这个好消息。
“妈,我们好久没有一起聊过天了,去后院坐坐,说说话吧。”江顾川叫上朱秀兰一起,跟她转身去了后院的休闲区。
坐在休闲长椅上,江顾川长腿交叠着,手里端着咖啡,仰头望着那颗茂盛的招财树,突然道:“江碧要回家了,妈,你心里是不是很不舒服?”
朱秀兰神色微变,忙斥责他:“顾川,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你该有数。”
江顾川呵呵地笑了一声,说:“这里又没有外人。”
朱秀兰回头看了眼身后,见帮佣们都在前院和屋子里做清扫,这才放下心来。“也没有不舒服,只是觉得挺突然的。那两个孩子都失踪15年了,我没想到他们还能被找到。”
“蓝若云当年疯疯癫癫的,都神志不清了,竟然还晓得去基因寻亲库那边录DNA,其实我觉得挺奇怪的。”
江顾川呷了口咖啡,微笑着说:“蓝阿姨心系那两个孩子,知道有基因寻亲库的存在,会去录DNA也不奇怪。”毕竟那个女人一辈子都在找她的孩子。
“妈,你就不担心江碧回来了,父亲就容不下我们了吗?”江顾川问起这话的时候,语气挺平静的,但他的眼神幽深一片,看上去并非真正的心平气和。
朱秀兰表情变幻莫测,她动作缓慢地搅拌着咖啡,嘴角牵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不会的,相信我,那个女孩子的回归,也不能威胁到你的利益。”
江顾川便笑了。
江伟民去墓园跟亡妻叙旧了一个多小时,他从墓园里走出来,在门口与一名戴帽子的青年擦肩而过。
江伟民并没有注意到这名青年的存在,他站在墓园外面一个无人靠近的角落里,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孟先生,帮我查一个人。”
“她叫江秦,今年19岁,一年前才来望东城打工。我要知道她这些年在外面的经历。”在电话里交代清楚自己的要求,江伟民听到对方的肯定回复后,这才上车离开。
江臻手里拿着一束菊花,他一步步地踩着阶梯拾级而上,耳麦里却传来了江伟民的电话。江臻勾唇笑了起来,然后也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电话拨通,一个醇厚的男音响起:“先生。”
江臻遥望着前方那块冰冷的墓碑,他低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孟晓生,该怎么跟那个人交代我的身份和过往,你应该清楚。”
孟晓生是国内知名侦探,但他更是江臻的忠心下属,江臻对他有救命之恩。孟晓生点了点头,恭敬地说:“先生放心,我会按照你交代的那样,跟江伟民先生仔细地汇报你的生活情况。”
“嗯。”
江臻挂了电话,他低头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手中的黄菊,这才走向那块墓碑。
江臻在墓碑前蹲了下来,他低头望着墓碑上蓝若云温柔可人的模样,试图从母亲的容貌上,搜寻儿时的记忆。
但他将脑子里的记忆全部摊开,也没有回忆起跟父母有关的东西。他只隐约记得,曾有一道温柔的女音,笑着在他耳旁唱道——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我的宝贝们生日快乐,祝你们健康平安...”
江臻伸手轻轻地抚摸着蓝若云的照片,他喉咙上下滚动了好几次,才声音喑哑地说道:“...妈妈,儿子回来了。”
但儿子回来的太迟了。
“妈妈对不起,我把妹妹弄丢了,我没能把她带回家。”江臻垂头挡住一双发红的眼睛,声音哽咽地承诺道:“等我把所有事情处理好,我就把妹妹的墓迁回来,让她与你团聚。”
“妈妈。”江臻泪眼婆娑地看着蓝若云的遗像,突然说:“我好想吃你做的生日蛋糕...”
好想好想。
三天后,司法鉴定局那边终于给江伟民打了电话。
接到电话的时候,江伟民正好开完一场董事会。
他刚从会议室走出来,手机便响了。
江伟民这两天接电话特别积极,生怕会错过任何一个来电信息。江伟民看到电话是司法局那边打来的,顿时激动地摸了摸裤子,颤抖着手点了接听键。
不等对方说话,江伟民便着急的抢先开口说道:“你好,我是江伟民!”
正要离开的董事们见江伟民接了个电话便如此激动,都好奇地停下了脚步,朝他诧异地看了过去。江伟民竖着耳朵仔细地听对面人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听到了什么,他语气兴奋地问道:“真的吗?是真的吗?她真的是我的孩子吗!”江伟民电话都没挂掉,便扬起了头,用手揩了一把眼泪。
众人见董事长竟然因为一个电话哭了,顿时觉得惊奇。
这是谁的电话?
江伟民又跟对方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他捏着手机,含泪望着这些事业伙伴们,他长叹一口气,如释重负地吼道:“我找到她了!我找到我的女儿碧儿了!15年了,我终于找到她了!”
听到江伟民这话,这些董事先是一呆,接着都由衷的为他感到开心。“当真!你真的找到江碧了!这可太好了!太好了,要是夫人...”
有人刚提到夫人,就被其他人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胳膊。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不该提到的人,那人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江总,这可是个大喜事!”
“对对对,你什么时候把江碧接回来,我们都得去祝贺!”
江伟民说:“她明天就会回来,后天我家设宴,欢迎大家都来啊!我得回家去了,碧儿明天回来,我得提前做好准备!”
“好好好!”
江伟民班都不上了,急急忙忙就回了家,忙让佣人将家里再次搞了一遍大扫除,然后去购买食材,为明天的迎接仪式做准备。
消息总是传得飞快,很快,上流社会的人都知道江家找回了他们失散多年的女儿江碧。
听说江碧明天就要回江家了,与江伟民一家挨着住的那些人这天上午都歇在家里,大早上便翘首以盼着,想要瞧见江家父女相认的画面。
早上八点钟,一辆黑色大众车从别墅小区的沥青路上开了过来,车速开的很慢。
“回来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江家的小女儿回来了!”闻言,所有邻居都走到院子门口,盯着那条沥青路,远远地注视着那辆越来越近的车。
江臻坐在车里,瞧见窗外路边上站着的那些看热闹的人,嘴角微微地勾了起来。看吧看吧,以后还有更大的热闹看。
送江臻回家的人是寻亲基金会的会长,那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长得很大气,一看就是个心善的人。
会长叫风清璇,她注意到路道两旁都是看热闹的人,担心江臻会紧张,便搂住了江臻的肩膀,安慰她:“别怕啊小妹子,这些人都在为你们一家感到开心呢。”
江臻被一个女人抱着,心里苦不堪言,却也不能表现出抗拒反应来。江臻咳了一声,发出一道细声的冰冷女音:“我知道,只是有些不适应,很少被人这样关注过。”
“慢慢就适应了。”
车子就要开到江家门口了,江臻歪着头看了眼前方,竟发现江家门口站着几个记者。“怎么还有记者?”
风会长则说:“江家龙凤胎失踪案,在望东城非常出名,江家又是有钱人家,自然受人关注。如今十五年过去,我们还能把你找到,媒体肯定是要大肆报道一番的。你也别紧张,他们若问你问题啊,你就随便答应几句就好了。”
江臻便点了点头。
车终于停下。
江伟民和朱秀兰带着养子江顾川一起站在大门前,三人都穿得很低调,看不出什么牌子,并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距离感。
江伟民见车停下了,想到立马就能见到女儿了,他将双手放在裤腿上不停地搓。记者注意到江伟民的紧张,偷偷地拍了几张他搓裤腿的照片。
朱秀兰跟江顾川都很安静,脸上都带着得体的笑容,没有故意表现出激动兴奋的模样,但也没有不开心的样子。
这非常符合他们后妈跟养子的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