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桌上传递,供每个人都看清楚那个少年的模样后,这才从朱秀兰手里递还给了江臻。
江臻接过手机,便听到江伟民问:“碧儿,这图片是谁发给你的?”江伟民的语气里,试探胜过关心。
“我在寻亲网上发表了我的照片,让那些热情的志愿者们帮忙找人,若遇见了与我长相相似的男生,便拍下图片发给我看看。”
江臻将手机放在桌上,他垂眸盯着照片中的男生,满面欣喜地说道:“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有了哥哥的消息了。”
江伟民是喜不胜收,“是啊,臻臻若还活着,那真是太好了!你快联系下那个给你发邮箱的人,问问他,是在哪里看到那个孩子的?我们赶紧派人去找。”
“好。”
邮箱后面有备注文字,上面写着对方的联络方式。
江臻添加了对方的微信,对方可能在忙,没有看到好友添加的邀请。
朱秀兰盯着江伟民那含笑的模样,见他实在是开心,不禁说:“伟民,咱们先保持镇定,不要太激动,得先派人去找那孩子的下落。能找得到,那自然是件好事。就怕是空欢喜一场,只是恰好遇见了跟碧儿长得相似的人。期望越高,失落就越大啊。”
江伟民没应声,只是淡淡地朝朱秀兰看了一眼,便又转头顶着江臻。朱秀兰却是被江伟民那个眼神给惊着了,便低着头,不敢再多言。
江顾川在桌底下偷偷地踢了母亲一脚,这才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有了弟弟的消息,父亲自然是该开心的。不管这人是不是弟弟,都要多派些人去找,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要放弃。”
江伟民点了点头,“顾川说的是。”
“对方通过我的消息了。”江臻的话,又将大家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江伟民直接挪到江臻身旁的空椅子上坐下,他将头凑到江臻肩膀旁边,指点江山一般告诉江臻:“快,问问他,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拍的照片,可否留了那孩子的联络方式。”
江臻嗯了一声,才不慌不忙地打字,发了条短信给对方。
【你好,我是寻亲网上的碧海蓝天。我已经收到了你发给我的邮件,我们一致认为那个少年很有可能就是我的哥哥。请问,你是在哪里拍到那张照片的?】
对方先是回了一个微笑的表情,接着发了一条信息过来。【这照片是我从一名街拍摄影师的作品中看到的,我问过对方是在哪里拍的这张照片,他说是在南星市。但照片,拍摄于九年前。】
对方又道:【我们不知道你哥哥如今在哪里,但我们可以确定一件事,至少九年前你的哥哥还活着!这是一件好事,九年前,你哥哥也该十五岁了,已经算是一个小男人了,我想他一定还活着!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找到他的,请继续坚持,不要放弃!】
【加油!】
江臻看到回复,抿紧了唇,神情失落。他将手机反扣放在桌面,惆怅地嘟哝着:“是九年前的旧照片了,我们该怎么办?”
江伟民拍了拍江臻消瘦的肩膀,安慰他:“别着急,我们这就派人去南星市找找看,也许臻臻还住在南星市呢。这人说的对,臻臻九年前还活着,现在肯定也还活着。只要人活着,只要不放弃寻找的步伐,就一定会找到他!”
江伟民的话,充满了鼓舞的力量。
江臻点点头,重振了自信。
江顾川听到‘南星市’这三个字,心脏骤然被捏紧了,呼吸窒息了一瞬。
多年前,在南星市导师家里看见那个养女苏润,江顾川便怀疑苏润是蓝若云与江伟民的女儿。
可苏润死后三年,真正的江碧却被找了回来,那时候江顾川才知道自己认错了人。
但是...
江臻也恰好在南星市出现过,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若那江臻还活着的话,那他如今在哪里?
一顿饭吃得是食不知味,江臻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半了。他站起身说:“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朱秀兰与江伟民一起抬头看着他,江伟民忙说:“时候也不早了,今晚就住这里吧。”
朱秀兰跟着点头,“是啊,你的房间每天都有打扫,只需要铺个床单就行了。”
江臻依然摇头,“不用了。”
他执意要走,江伟民也不硬留。江顾川跟着站了起来,“我送送你吧。”
江臻淡眸扫过江顾川那张脸,倒想看看这人心里打着什么算盘,便点头答应了。“好。”
兄妹俩一前一后走出了江家的院门,两人步行至江臻停车的位置。江臻突然转过身来,环抱着双臂,故意挑衅地问江顾川:“江顾川,我哥哥还活着,你心里是不是很慌啊?”
“妹妹这是说什么话?”江顾川一脸无辜,他说:“江臻被弄丢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有了他的消息,我当然是开心的。我慌什么?”
“装什么傻?”江臻往前一步,抬起下颌,嘴唇几乎就要碰到了江顾川的鼻子。
江顾川默默地朝后退了一步,保持着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
江臻冷笑起来,厌恶都不加掩饰,他讥讽道:“你那点儿小心思,我能看不懂?跟着你妈嫁过来的时候都十多岁了还改姓,时刻都想着该如何讨好我爸爸,你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给江顾川辩解的机会,江臻又道:“江家一对龙凤胎失踪了,你江顾川就是川东药业的唯一继承人了。如今倒好,我回来了也就算了,连我哥哥都有了线索,眼瞅着就要到嘴边的鸭子,即将要飞了,你能不心慌?”
江顾川表情有些难看,却一直忍着怒火没发作。“妹妹,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
江臻差点被这声‘妹妹’给恶心死了。
他嫌弃地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直接撕下江顾川脸上虚伪的面具。“你嘴上管我喊着妹妹,心里指不定有多憎恨我呢?你是不是时刻都盼着我这个妹妹出个意外死了才好?”
江顾川彻底黑了一张俊脸,怒斥道:“妹妹,慎言!”
与此同时,另一道声音也从江家大门那边传过来——
“胡说什么!”
这声音,属于江伟民。
听到这声音,江顾川委屈的转过身去,双眼发红地看着江伟民。“父亲...”
江臻瞧见江顾川转身时那委屈的表情,心里更是厌恶。他垂下眼睑来,藏好眼里的轻蔑之色。
江伟民快步走过来,站在他们身旁。“碧儿,你怎么跟你哥哥说话的?”他无比失望地打量着江臻,都无法相信,刚才那些阴狠的猜测之言,是从这个乖巧的女儿口中说出来的。
碧儿为什么会变得这般咄咄逼人?江伟民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儿,并非他所看到的那样单纯无害。
江臻瞥了眼身旁的江顾川,一眼就看穿这逼刚才是在演戏。江顾川明显是早就发现了父亲就藏在门下,所以在被江臻连番挑衅后,仍忍着不发作,还摆出一副他很委屈的模样来。
这样的小把戏,江臻都不屑做。
江臻又看向父亲,瞧见父亲那满脸失望的表情,他嘴角扬起一抹嘲弄的笑意,“爸,我真的说错了吗?”
江伟民不可思议地问道:“你难道还觉得你说的很对吗?”
江臻先是嗤笑了一声,接着就开启了无情嘲讽模式。“爸,你看看他,随他妈嫁进江家来,第一件事便是改姓,第二件事便是去学工商管理。他心里打的什么注意,爸爸你心里还能不清楚吗?”
闻言,江顾川的表情非常委屈、无辜、难堪、以至于连那双黑漆漆的眸都染上了绯红的颜色。“父亲,你别生碧儿的气,她早些年过得不容易,心里对我有气,我能理解。”
江伟民望着趾高气扬咄咄逼人的女儿,再看看委曲求全善解人意的养子,顿时对江臻感到无比失望。
江伟民告诉江臻:“顾川改姓这事,是我要求的。”
江臻神情微僵。他直愣愣地盯着江伟民,难以置信的问道:“是你的要求?”
“没错,是我。”江伟民告诉江臻:“我寻找你们兄妹多年,迟迟没有找到你们的下落,渐渐地就寒了心,以为你们遭受了意外,以为你们已经...”
说到这里,江伟民停顿了下来,声音已变得哽咽。
他按了按眼角,才继续道来:“你母亲的死,更是让我心死如灰。但偌大的川东集团,不能无人继承啊。你朱阿姨是我的得力部下,我对她知根知底,她是个忠心的下属,也是个本分的女人。”
“我需要一个妻子陪我过后半生,也需要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接管川东药业。恰好,你朱阿姨是单亲妈妈,家里又有个成绩优异品行良好的孩子,我这才迎娶你朱阿姨进门。”
“顾川的姓氏,也是我要求他改的。碧儿,你明白吗?我从一开始,就是打算将川东药业交给顾川的。”
“顾川,他是我选定的合格的继承人!”
江顾川这席话讲出来,无疑是在打江臻的脸。江臻一时间脸色青黑交加,他捏紧了拳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江顾川也是头一遭听到江伟民的肺腑之言,他失神地望着江伟民,不禁说道:“父亲,原来父亲竟对我抱有这般重的期许...”
“孩子,你像你母亲,是个经商的好料子。你大学毕业后,我将你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你做事,就是想要把你培养成我最满意的继承人。”
江伟民又歉意地望着江臻,“孩子,你要怪就怪我。但顾川他是无辜的,他是个好孩子。”
江臻被气笑了。
他抬起头来,目光凌厉地注视着江伟民,向他提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如果哥哥被找到,被接了回来,那他会成为你的继承人吗?”
江顾川也看向了江伟民。
江伟民表情非常的悲痛,他看着两个孩子,沉默了好半晌,才说:“臻臻从小就在外面颠沛流离,想来也没有受过正规的教育。我若把公司交到他手里,那就是我糊涂愚昧!”
“你哥哥即便是回来了,也只能分到我的财产,无法得到我的公司。”
身为一名企业家,江伟民的想法是对的。
但身为一名父亲,江伟民又是遭人恨的,说的这些话无疑是在诛江臻的心。
江臻以为自己已经练成了一颗铜墙铁壁的心,再也不会难过,不会为某个人说的话感到心痛。但江伟民这席话,还是伤到了江臻。
江臻双眼赤红地望着江伟民,那眼神,包含了恨与痛。他突然说:“爸,如果当年你能多花些时间陪陪我的母亲,多陪陪我们,不至于让她患得患失、情绪崩溃,那我们兄妹俩就不会走丢了...”
闻言,江伟民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刺激一样,两只眼睛瞪得很圆,嘴皮子气得直打哆嗦。“碧儿,你、你心里真是这样想我的?”
“还不止呢,在我心里,您老可不止这点过错!”江臻又往江伟民胸口插了一把无形的匕首,他怒道:“无缘无故的,又怎么会有人绑走我们兄妹!我母亲一个家庭主妇,她又能得罪谁?定是你在商业上挡了别人的道,得罪了人。是你害我们被绑走!是你害我们的母亲变成了精神病!”
“哥哥有多废物无能,那都是你的过错。是你不顾家,是你疏忽大意,才让你的亲儿子在外面受苦受难!”
“你如今的风光无限、家财万贯,那都是一步步踩着我母亲的尸骨得来的!”
江臻这话堪称大逆不道,气得江伟民在风中摇摇晃晃,差点晕了过去。
江顾川及时一把扶住了江伟民。“父亲,您别动怒!”
江顾川又愤然地瞪着江臻,谴责他:“碧儿,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你明明也清楚,你们走丢了,父亲也是悲痛难过的!”
“他悲痛难过?”江臻像是听到了个笑话,他手指着江伟民,冷笑道:“他要是真悲痛难过,就不会有如今这妻儿美满的生活了!”
江顾川也被江臻这话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江臻冷漠的注视着江顾川怀里两眼翻白,立马就能晕死过去的江伟民,他仍不解气,又道:“他说得对,我的确不该恨你江顾川,我要恨,也该是恨他江伟民!是他无情无义懦弱无能,娶了我母亲却做不到与我母亲婚姻美满,生了我们兄妹却又无法保护好我们!”
“如今倒是嫌弃起我们兄妹没有学识没有本事来。江伟民,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嫌弃我们兄妹没本事,独独你不行!”
这大晚上的,别墅小区里安安静静的,江家父子几人在门口争执的动静,早就被周围的人听见了。
邻居们都从家里走了出来,站在马路边上好奇地注视着江家。
江臻骂江伟民那些话,都被邻居们听得清清楚楚。大家都在对江家这边指指点点,好不热闹。
朱秀兰从院子里跑了出来,站在江顾川身旁,对江臻说:“碧儿,你少说几句,你爸爸都快被你气死了。你真想气死了他,背个弑父的罪名吗?”
江臻稍微冷静了些,他望着朱秀兰与江伟民,嗤笑道:“你们夫妻倒是琴瑟和鸣,可怜了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