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你母亲的情况比较麻烦,她出现了脑出血,导致脑干受压,想要保住性命的话,只能尽快手术清除血肿。但是...”
家属最怕听到医生的‘但是’。
黎离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他忧心忡忡地问道:“但是什么?”
“病人这是第二次做开颅手术了,手术后极大可能会出现后遗症,像是瘫痪、神志不清...”
黎离双眼渐渐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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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先生,你考虑下,要不要手术吧。”
黎离一把握住医生的手,不确定地问道:“若是不手术的话,会怎样?”
“病人醒来后,或许看上去会像是个健康的人,但脑内血肿不除,随时都会再次脑出血直接丧失生命。”
医生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想要留住黎母的命,那就做手术,但手术后风险大,黎母可能会出现神经失常或身体偏瘫等后遗症。
但不做手术,病人随时都会再度脑出血病亡。
黎离脑子里有些乱,他用手揉了把脸,叹了口气,才道:“谢谢医生,我得考虑下。”
医生一走,董钰也到了。
她自己坐出租车来的,是跑着进住院部的。董钰气喘吁吁靠着病床,问黎离:“阿离,你妈现在是什么情况?医生怎么说?”
黎离不想多说,他摇了摇头,说:“婶婶,麻烦你帮我照看下我妈,我...我要静一会儿。”
董钰见黎离脸色苍白,忙点头答应下来。
黎离步伐很慢,他走到上次与苏蓓蓓一起吃盒饭的消防通道里,随便找了一个阶梯坐下。
黎离的衣服被汤水跟血水染红,手掌上还缠着白色的绷带,他坐在那里,狼狈的像是一条丧家之犬。而他,明明是宙斯国际的副总裁,是有妻有儿有母的男人。
这一刻,黎离感到绝望和无助。
他该怎么办?
黎离不禁红了双眼,没忍住哭了一场。
哭过之后,黎离才拿出手机,给苏蓓蓓拨了一个电话。
第一遍,苏蓓蓓未接。
第二遍,电话才被接起,接电话的是阿姨,阿姨躲在厕所里跟黎离说:“黎先生,夫人之前哭了一场,这会儿累得睡着了。”
黎离听到这话,心里更加难受。他又问:“Neil呢?”
“Neil抱着夫人一起睡了。”
“我知道了。”
黎离准备挂电话,阿姨还是关心的问了句:“黎先生,老夫人没事吧?”
黎离摇了摇头,说:“没大事,夫人醒了,记得跟她说一声,叫她放心。”
“好。”
黎离挂了电话,站起来,走去厕所洗了把脸,然后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让他送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
打完电话,黎离这才去了主任的办公室,跟主任说了自己的决定。“我同意手术。”
“那好。”
黎离签下手术同意书,与董钰一起护送黎母进了手术室,随后便坐在凳子上发呆。
给黎离送衣服的人到了,却不是助理,而是北战。
北战见黎离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他走过去,将装衣服的袋子塞到黎离怀里。“该回魂了。”
黎离听到北战的声音,这才抬起头来看他。
“哎哟卧槽。”北战被黎离那双通红的双眼给看呆了,他伸出手在黎离脸上摸了一把,问道:“怎么了这是?我们阿离怎么也变林妹妹了?”
黎离推了他一把,“别笑话我了。”
北战拉着黎离起身,说:“去病房洗个澡,换身衣服,你看你这样子,被人拍到了上了微博,咱宙斯国际的脸面都要被弄脏了。”
黎离没抗拒,乖乖地去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他洗完澡从病房里走出来,被北战拉住。北战说:“你妈手术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咱们聊聊。”
“嗯。”
担心手术会出意外,两人也没走远,就站在手术楼跟住院楼中间的长廊上。长廊之间用一米二高的护墙拦着,两个站在走廊一侧,放眼瞧着楼下的花园跟远处的篮球场。
瞧见一名少年将篮球投入框中,是一个帅气的三分球,北战这才问道:“今晚又是怎么回事?”
黎离家里那点儿破事,北战他们早都知晓了,黎离也不怕丢脸了,反正脸都丢完了。黎离如实将今天晚上发生的那些事,跟北战说了一遍。
北战听后,眉头皱得很深。
“阿离啊,你打算怎么办?长此下去,不是个事啊。”北战一个旁观者都觉得心力交瘁,何谈三个当事人?
黎离不吭声。
他在工作上遇到再大的麻烦,都能找到解决的法子,但这事黎离无解。
北战盯着黎离脑顶上那圈纱布,他不想泼黎离的冷水,但不得不泼。他说:“要么放开你母亲,要么放开蓓蓓。阿离,这两人就如鱼和熊掌,你无法兼得。”
黎离浑身僵住。
他捏紧了拳头,过了半晌,才哑声说道:“一个是生母,为我放弃了她的幸福,为我付出了一辈子。一个是妻子,为我忍气吞声,与我生儿育女,和我真心相爱。北战,你要我放掉哪一边?你要我舍弃谁?”
他哽咽地吼道:“这两人,我缺一不可啊!”
北战不再吭声了。
这事若搁他身上,他也没法抉择。“这事怎么就摊在你身上了?我以为只有电视剧里面才有这剧情呢?”北战母亲与寒情深相处的非常融洽,他这辈子都没机会体验这种感受了。
他希望一辈子自己都不会体会到。
太折磨人了。
这场手术持续到夜里十一点才结束,医生是临时加班,做完手术后累得不行,跟黎离交代了黎母的手术情况,回去休息室倒头就睡着了。
十二点钟的时候,黎母才被送回病房。
短短一月时间,连续做了两场开颅手术,黎母再硬朗的身体也是遭不住的。
此刻,她躺在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上,消瘦的身躯藏在病号服下,如同一把枯骨。
黎离执起母亲的手,看到母亲那布满了褶子跟劳累茧子的手,想起少年时,母亲为了供他读书和生活,在菜市场外面卖鱼杀鱼的画面,心里无比悲伤。
他将母亲的手放在脸颊旁,母亲手指冰凉,如同一具尸体。黎离轻声问道:“以前那么爱我的你,现在为什么要这样逼我?妈,你是要把我逼死才甘心吗?”
黎母听不到他的问题,感受不到他的悲伤,就算是感受到了,怕是也不能理解,也不肯退步。
黎母手术后第二天便醒了,她的精神非常虚弱,黎离也看不出来母亲有没有后遗症。
术后第一天,是董钰在医院里陪着她。当天晚上,董钰回去休息,换黎离来陪着。黎离上了一天班,到了后半夜实在是困了,趴在病床上便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保温食盒,食盒下面压着一张纸条,那是苏蓓蓓的字体——
【要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
黎离将饭吃完了,才给苏蓓蓓打电话。
苏蓓蓓这次接了电话。
黎离问她:“蓓蓓,你在哪儿了?”
苏蓓蓓说:“我在高级人民法院门口,陪宋宋一起。”
黎离这才记起,今天是顾秦川他们第一次审判的日子。“你什么时候来的医院?我昨晚睡着了,都不知道。”
“六点钟的时候,见你睡着,就没叫你。”苏蓓蓓坐在车里,手里拿着一份合同,正在研究。
没听到黎离说话,苏蓓蓓暂时将合同放在副驾驶上,她问黎离:“你妈现在是什么情况?”
黎离将医生说的那些话,如实转告给苏蓓蓓。苏蓓蓓听后,心里沉甸甸的,她问黎离:“如果她真的...真的出现了严重的后遗症,那该怎么办?”
黎离说:“养着呗。”
苏蓓蓓知道黎离的心情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如此轻松,她与黎离聊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这时,宋瓷站在驾驶座外面敲车窗。
苏蓓蓓放下窗户,问她:“吃早餐没?”
宋瓷点头,“吃了。”
开庭时间是九点钟,还有十几分钟,但这会儿,法院外面已经聚满了人。有顾、厉、应三家的家属,也有闻讯赶来的媒体,还有许多陪审人员。
宋瓷是跟韩旺旺一起来的,韩旺旺作为刘清一案的主要负责律师,今天也要出席,参与对顾秦川的审判。
韩旺旺已经进了法院大楼,宋瓷想留在外面透口气,就陪苏蓓蓓一起说话。宋瓷已经听说了昨晚发生的事,她问苏蓓蓓:“黎阿姨没有伤着你吧?”
苏蓓蓓摇头,“没,本来是想要打死我的,但被黎离挡住了。”
宋瓷见苏蓓蓓表情平静,心里却充满了不安。
她想到了宴清修前日说的那句话,看苏蓓蓓的眼神充满了难过。苏蓓蓓瞧见她那副难过的模样,就问她:“怎么了这是,你看着好像不开心啊。”
宋瓷说:“我心疼你。”
苏蓓蓓愣了下,然后不说话了。
宋瓷瞥见苏蓓蓓的副驾驶上放着一份文件,她好奇的瞥了一眼,看到文件最顶上‘离婚协议书’五个端正加粗的字,顿时变了表情。
“蓓蓓!”
苏蓓蓓在低头看手机,听到这声蓓蓓,她抬头朝宋瓷微微一笑,问宋瓷:“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宋瓷指着那份文件,小心翼翼问道:“蓓蓓,你真的打算跟黎离离婚吗?”
苏蓓蓓的笑容不见了。
她偏头看了眼离婚协议书,过了许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嗯。”
宋瓷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前日从苏蓓蓓家离开后,宴清修对宋瓷说了一句话,他说:“苏女士近日会离婚。”
宴清修说的那句话,这两日一直在宋瓷脑海里盘旋。所以昨晚听韩湛说黎阿姨被黎离推倒在地,摔晕了过去,要重新做开颅手术这件事时,宋瓷直觉要糟了。
如今看到那份离婚协议书,宋瓷就知道,果然要糟了。
苏蓓蓓从来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那份离婚协议书出现在她的车里,就说明她是真的决定放弃这段婚姻。
宋瓷不忍见苏蓓蓓与黎离就这么散了,她不禁问道:“你还爱他,离婚,舍得吗?”
苏蓓蓓听到这话,轻轻地眨了下眼睛,落下两滴眼泪。
她没有擦泪,她说:“我的确我舍不得他,但我更舍不得将我的后半生陷在这滩淤泥中。我结婚的初衷是为了幸福,为了家庭美满。如今我已经不幸福了。”
苏蓓蓓仰头望着宋瓷,她笑得红了眼睛,说出来的话却很坚定,有种看破红尘的释然。“宋宋,维持一段婚姻,仅靠爱是不行的。我与黎离之间,就只剩下爱了,但这爱,让我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