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宁到格尔木还需要坐七个多钟头的动车,坐在车厢里,宴清修给大家点了餐。乘务员送来餐盒,宴清修忙狗腿子的将餐盒打开,筷子抽出来,一并恭敬地递给韩珺。
韩珺竟也坦然地接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韩淼跟韩诤对视了一眼,都很惊讶。其实他们很早之前就察觉到董姨对韩珺的态度是不一样的,只是不像今天这么夸张。
“董姨,你今天怎么这么偏心珺珺啊?”韩淼实在是憋不住了,才问了出来。
宴清修像是看偶像一般,用虔诚狂热的眼神看着韩珺,他说:“你们不懂,师尊值得我拿命去维护。”
韩淼:“?”
师尊?
韩诤跟韩淼说:“董姨是不是搞研究搞傻了脑子?”
韩淼也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强。
等韩淼跟韩诤注意力被分散,韩珺这才对宴清修说:“你不用这样,会引人非议的。”
宴清修立即摆出一副‘谁敢非议我就宰了谁’的可怖神态来,他目光狂热地注视着韩珺,态度虔诚的说道:“您是师尊,对师尊,不可不敬。”
韩珺便不再多言了。
宴清修对宴清秋的尊崇与敬爱,是一种本能,这辈子都改不了。
韩珺盯着宴清修看了片刻,突然叹道:“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饿得只剩一张皮搭在骨架上。现在倒是本事通天。”
听到韩珺的感慨,宴清修不免想到了他的童年,以及他跟宴清秋相遇的场景。
在修真世界,强者为尊,普罗大众仍要为了生活奔波而忙碌,而宴清修只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他们整个县城都见不到一个修真者。
在他们的眼里,修真者都是小神仙,个个都有着通天地本事。
傲胜大陆分为十个板块,被三百多个超级大国所占据,而强大的修真者不受任何国家的管束,他们是屹立在傲胜大陆最顶端的存在。
宴清修是一个末流国家的普通百姓,在战争期间,宴清修随父母一起流亡逃难,途中发生了许多令人难以想象的事。
宴清修亲眼看到过易子而食的场面,但他的父母始终将他保护的很好,从来没有产生过想要把他送出去交换粮食的想法。
宴清修的父母是饿死的,他们死的时候身上没有肉,那些逃荒的人都不肯停下来多看他们一眼。只有一群乌鸦盘旋在被啃光了树皮的树杈上,远远地看着他们,等着他们咽气。
宴清修坐在父母的遗体中间,双眼无神地看着小道上那些逃荒的人,他在等死,希望自己死后,乌鸦能少啄自己几口。
他怕疼,怕死后成为千疮百孔的模样。
就在宴清修意识快要涣散的时候,宴清秋突然御剑从空中飞下,停在宴清修的面前。
那一年,宴清修才八岁,他仰头盯着面前的女子,眼神是呆滞而涣散的。
神秘强大的女人穿一身浅蓝色劲装,高绑着一头乌黑秀丽的发,背负长剑,用一张纯白色无脸相面具遮住五官,谁也看不到她的模样。
宴清修愣愣地看着对方,太久没吃东西没喝水的他,已经行为呆滞,他都忘了该如何说话。
女子盯着他看了许久许久,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她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下来。女子在他面前蹲下,伸出手,将一枚黄色的核桃饼递给他。
“吃。”
这一幕,是瞿惊鸿当年对宴清秋所做过的。
瞿惊鸿死后,宴清秋就活成了瞿惊鸿。
宴清修犹豫了下,才狂喜地接过核桃饼低头狂啃。
女子盯着他狼狈吞咽的模样,动了恻隐之心。“罢了,你就跟着我吧。”她站了起来,背对着宴清修,说:“我叫宴清秋,小东西,你若还能站起来,就跟我走。”
宴清修饼子都顾不得吃,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大胆地抱住女子的小腿,随她一起腾空离开了那个死气沉沉的国度。
宴清秋给了他姓与名,给了他一条命。
宴清修喊宴清秋一声师父,心里其实是把她当做神明一样敬仰的。
傲胜大陆人人都骂宴清秋是无情无义无心之人,只有宴清修知道,师尊其实也是有心的。她会站在大冰宫之巅眺望冰川外围那片惊鸿花,露出黯然伤神的表情。
也会在听闻某个国度惨遭战争的迫害就要灭国时,御剑飞往那个国家去带回一批年幼稚嫩的孩童,将他们放在山下抚养。
这样的师尊,宴清修不可不敬,不能不敬。
“师尊,你走后一千年,我努力修行,终于强大到了能够撕开空间前往各个世界寻找您的灵魂碎片。这一千年,我找你找的很辛苦。师尊,待你在这个世界上的心愿全部达成,我便带你回傲胜大陆。咱们雪域王国的人,都在静候师尊回归!”
提到回归,宴清修整个人都变得激动起来,一身灵力都有些控制不住,差点就外泄出来。
韩珺察觉到了空气中灵力的变化,淡淡地瞥了眼宴清修。韩珺那眼神就像是一盆冰水浇在热火上,宴清修立马冷静下来,不敢再激动。
等宴清修恢复冷静,韩珺才说:“我会尽量陪我父母过完这一世,等他们离开后,我们再回去。”
宴清修虽然迫切地想要回去,但他这些年看着韩珺与韩湛夫妇的相处,也知道韩珺有多在乎她的这对父母。
“好。”
师尊出生在极恶之地,无父无母,是恶灵胎,她上一世没法拥有亲情,这一世能遇到韩湛跟宋瓷这样开明优秀的父母,是师尊的福气。
韩珺有些困了,靠着椅背眯了会儿,再醒来时,就听到播音员提醒快要到站了。韩珺起身从货架上取下各自的行李,然后叫醒韩淼跟韩诤,“快到站了,准备下车。”
“哦。”
韩淼还没睡醒,头发也睡乱了,她跑去洗手间接了点水,匆匆地擦了把眼睛,又将头发重新绑好。
到站后,姐弟三人带着宴清修走出车站,一出站,就看到车站外面的人群中,高高地举着一块红色的牌子。
红纸上面,用黑色的毛笔字写了一排遒劲有力的字——
欢迎韩家宝贝儿来西宁做客!
字是徐岩写的,牌子也是徐岩举着的。整个候车出口处,就只有那么一张牌子,非常的打眼,韩珺他们从通道口走出来就看到了那个牌子。
韩诤表情复杂地看着那个牌子,抬头对韩珺说:“二姐姐,徐家主的人设,跟我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韩淼:“是太不同了。”
就连宴清修看到这一幕,都露出了要笑不笑的表情。
韩珺最淡定,她说:“至少很热情好客。”
四人朝着那红色的牌子走去。
韩珺这行人太好认了,三名少年人都长得英俊貌美,陪在一旁的成年女士也打扮的很有气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
徐岩夫妇一眼就认出了他们。他们都看过韩珺的照片,知道双胞胎里面个子高些的那个女孩是韩珺。张华清笑着朝韩珺招手,“珺儿,我们在这儿!”
“伯伯,伯母。”
“徐先生,许夫人。”
几人碰了面,张华清便从包里掏出了一大包牦牛牛肉干给他们几人吃,“先吃点东西,回山路途遥远,得开三个小时的车。”
“好。”
徐岩跟张华清亲自开车来接他们,他们一人开一辆。接到韩珺后,张华清邀请韩珺韩淼跟宴清修坐她的车,男孩子韩诤则和徐岩坐一辆车。
格尔木市这几十年发展得非常迅速,城区建设的干净又漂亮。韩淼他们是第一次来西部玩,都忍不住摇下了车窗打量窗外的景色。
路过将军楼,张华清告诉韩珺:“早些年,我们徐家一直住在昆仑山上,将军楼当年还是我们家老先生帮忙选址的。”
昆仑徐家是玄学界最有威望的大家族,家族内人才辈出,各个都是有真本事的人。富翁们每每办一件大事,都得想办法请徐家出面,帮忙选个好地址,挑个好时辰。
张华清又告诉韩珺:“我们骞儿第一次独自外出接活,是在十二年前,负责主持御龙渊5号桥的超度仪式。”
每当大桥落成正式通车前,都会请有真本事的天师去现场超度。因为每一条河都存在了数百万年,其中冤魂恶灵无数,超度能保平安。
韩淼听得一怔一怔的,她问韩珺:“珺珺,这徐家真的有那么神吗?”作为一个接受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的韩淼,是不相信鬼神那一套的。
韩珺坐正了,说:“新中国成立后不准成精。”
韩淼:“...”
张华清似笑非笑地看了韩淼一眼,也道:“对,新中国没有这些东西。”
几人说说笑笑,抵达昆仑山徐家的家宅时,正是这边的中午。徐家已经备好了午饭,等韩珺他们一来,就可以开席了。
韩珺心里惦记着徐骞的情况,匆匆见过徐家的长辈们,便去了徐骞独居的小楼。
徐骞已经醒了,得知韩珺他们姐弟三人已经到了,徐骞很想亲自下楼去迎接他们。但他浑身经脉错乱气息不稳,稍微动一动身子,四肢百骸都剧痛的像是被人撕开了皮肉一般。
他只能躺在床上,等韩珺他们吃完饭来看他。
然而他才等了片刻,就听到母亲在楼下说话的声音。
“珺珺,骞儿就住在楼上,你去看看他吧。对了,你想吃什么?我等会儿给你做。你远道而来,我可不能让你饿着肚子。”
张华清生怕怠慢了韩珺,担心韩珺饿肚子,恨不能马上就钻进厨房去大展厨艺。
盛情难却,韩珺便说:“想吃牛肉面。”
“好咧,那我等会儿就给你做。”
那两人很快就停止了交谈,接着脚步声响起,韩珺踩着楼梯上来了。
韩珺站在徐骞的房门口,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内,徐骞睁着一双眼紧盯着房门,韩珺一入内,就被徐骞目光锁死。
韩珺个子高瘦,米灰色的羽绒服将她衬得有些厚实,但那张脸蛋只有巴掌大,小腿纤细像是小鸟腿。
韩珺白嫩的脸蛋被高原的寒风刮了几个小时,这会儿脸颊微红。
徐骞朝她招手,“过来点儿。”
韩珺见他还能说话,面色看着也很红润,高提着的一颗心这才安定。
她走到床边的,盯着徐骞的模样打量,便发现他左眼变得澄清干净起来,里面没有了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邪祟玩意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