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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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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素斋送来的有些晚,过了酉时,才有小沙弥不紧不慢送了来。羌芜便也没有好脸,接过食盒,砰的一声关了门。

好在也算丰盛,松黄饼、素烧鹅、热气腾腾的鲜笋汤。

羌芜盛了一碗,缓和了神色:“姑娘快用吧,去去寒气。”

音音没动,却动手另盛了一碗,回递给羌芜,学着她的语气,调皮道:“羌芜快用吧,去去寒气。”

“姑娘你真是.”羌芜噗嗤笑了,擦了擦手接过来,心里却暖热的很,她啊,福气好,遇上这么个主子。

当下也没了主仆之分,两人盘腿坐在小几上,准备用饭。

音音端起汤碗,凉透的手指在温热的碗沿暖了会子,才拿了汤勺来舀,可那鲜汤刚入了口,她忽而蹙眉,转头全吐在了盆盂里。

“姑娘,可是身子不舒服?”羌芜放下汤碗,急忙来给她拍背,却见小姑娘脸色转白,抬头急切道:“羌芜,别喝!今日这晚膳,一口也别动!”

“啊?”羌芜一脸茫然,一时没闹明白怎得回事。

音音直起身子,拿帕子拭了嘴,握住她的手道:“这汤里加了西域传来的红葚花,味微甜,有竹叶气,用后并无异常,却能让妇人轻易绝育。”

她小时候大伯母曾试图给小妾用这东西,却被她大伯父翻了出来,好一通闹。她那时出于好奇,辨识过这味道,一直记忆深刻。

羌芜一阵后怕,而后却是止不住的怒气:“这.这天杀的小沙弥,与我们有什么仇怨,竟敢.”骂着骂着,又觉不对,转而白了脸,半晌后才惊诧道:“不对,难道是柳.”

在看到音音点头后,一时还不敢置信,看起来那样和善的柳姑娘,竟藏了这狠毒心肠?

音音知她定是将信将疑,又拿了松花饼放在鼻下嗅,递给羌芜道:“不打紧,我也并不能确认,你且收好这松花饼,待下了山,让大人找个大夫查验一下便可。”

这松花饼与鲜笋汤口味清淡,音音尚能尝到淡淡的红葚花味,另外几道菜味重,确实分辨不出,可也再不敢动。

两人空着肚子,缩在榻上,将被褥裹了又裹,可明明看着厚实的松花棉被,却如何也不御寒。

熬到天明时分,音音手脚冰凉一片,已是失了知觉,却依旧笑吟吟道:“羌芜,不怕,待会我们去殿里抄经,那边暖和,还有备的素点,紧着你吃。”

这话落了,却见柳韵身边的秦嬷嬷敲开了门,站在门边袖着手,一副倨傲的和善:“沈娘子,我们姑娘今日要在大殿给老夫人祈福诵经,您这样的身份,怕是不宜过去。那便劳烦姑娘将经卷给抄了吧,也是给老夫人尽心了。”

她说着放下经卷纸张,又热络的让小沙弥送了早膳来,才退了出去。

只经了昨个一遭,两人哪里还敢用她送来的膳食,羌芜呸了一声,转头就倒了个干净。

山上才下过一场雨,还是阴恻恻的天,潮气夹裹着湿气,从窗框的缝隙里渗进来,直往人骨子里钻。

音音抄了几卷经书,手指僵硬的不行,干脆搁了笔。她望着羌芜瑟缩的身影,叹了口气:“羌芜,这一趟连累你了,要你受这个苦。”

“姑娘!”羌芜一听便有些急,跺脚:“你这话真见外。”

音音便笑,她默了半晌,忽而道:“羌芜,我来前在你的枕下放了副头面,红宝石点翠的,你出嫁时戴指定好看,便算我给你的嫁妆吧。”

羌芜面色微红,不明白她好端端的为何给自己备嫁妆,垂头羞赧道:“我出嫁还早着呢,到时候姑娘亲自给我戴上,现在就不必送了。”

音音却但笑不语,她哪里还有机会看她出嫁?

两人抄了几卷经文,已是暮色时分,这寒气还尚能忍耐一二,只肚中饥饿的紧,胃里一抽抽的难受,只好大口喝水,到最后,连热水也用了个精光。

羌芜实在耐不住,出门去寻寺中斋房,想讨一点吃食,却被守门的婆子拦了下来,说是这斋饭都是定好的量,每一份都有去处,断没有随意分发的理。

她怏怏回来,却见音音用帕子托了枚红彤彤的野果子,小小一个,倒像是只野梨柿子。小姑娘听见她来,转过头来,一脸嫌弃道:“羌芜,我在后院捡的,你尝尝它有没有毒。”

羌芜拿过来擦了擦,用了几口,只觉汁液甘甜,让空空的肚腹舒服了几分,她用完了才后知后觉,急忙问:“姑娘,可还有?无妨,可以吃,是山上的野柿子。”

小姑娘抿了抿唇,笑道:“没了,我早用过了。”

羌芜看着她唇色淡薄,浑身被冻得发颤,虽勉力笑着,却是虚弱苍白的一碰就倒。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她哪里吃过,她是只得了一个,想法子让自己吃呢。

她恨不得呕出那只柿子,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就是想哭。这世上怎得还有这样的小姑娘呢,温柔又温暖,让你一遇见,余生都被照亮。

柳韵今日替老夫人诵经祈福,从普仁寺的正殿出来,一身的香火气,带了点疲惫神色。她扶着秦嬷嬷的手,拐过回廊,问:“嬷嬷,沈音音今日还是不肯用膳食?”

“这小蹄子,警惕的很,竟是一口都不用。”秦嬷嬷咬牙切齿,有些无奈。

柳韵叹气,无辜又委屈:“嬷嬷,你说,对沈音音,我从未想过赶尽杀绝,我只是想要她绝嗣,这过分吗?”

“自然不过分。”秦嬷嬷心疼的握了握柳韵的手,劝道:“她一个外室。若是产下子嗣,简直打正妻的脸,明日这一遭,你也该替自己想想了,断不能再心软。”

柳韵低低嗯了一声,扶着秦嬷嬷进了后院禅房。

第二日午时将过,这场祈福也近了尾声,羌芜扶着音音上马车时,看见小姑娘浑身透着寒气,一点力气也无,心疼的涌出泪来:“姑娘,你再撑一会,咱这就回家了,回家了我给你做热腾腾的汤面。”

音音唇上血色尽失,扯了扯唇角,应了声好。

只也不过行了一刻钟,马车陡然一顿,织金车帘被猛的掀开来,秦嬷嬷立在车前,笑模笑样的请道:“沈娘子,嘉陵江到了,我们姑娘请你下车,同她一道放生,好给老夫人积寿。”

羌芜压着音音的手,本想替她回绝一句,却见小姑娘朝她摇了摇头,已是应下了。

音音理了理绣着海棠的烟青裙摆,躬身下了车,她站在脚凳上。细白的指攥住车帘,忽而回首,对羌芜道:“羌芜,我要你应我一件事。”

她这话少有的郑重,让羌芜不自觉点了头,便听见小姑娘一字一句道:“待会子不论看见什么,一概不许下车,你自归家去,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告诉大人。”

羌芜心里一跳,这话让人不踏实,还要再问,却见音音已放下车帘走远了。

嘉陵江在京郊与内运河相接,河面宽展,水流湍急。江堤上建了凭栏亭台,是春日秋初踏青的好去处。

柳韵站在江堤上,遥遥超音音招手。

两人下了石阶,站在湿滑的江边,放生了一尾活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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