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拨开人群,往里一瞧,却忽而愣住了。
小姑娘坐在榆木桌前,微偏了头,正听身侧的老伯说话。她一张侧脸莹润娇柔,美好的像是三月春桃,睫毛一颤,便是一段明媚。
她笔下的小楷娟秀工整,比他的还要耐看几分。
孙秀才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又好看又有学问,甫一出现,便让这原本灰蒙蒙的榆叶镇有了光彩。
他正愣怔,却见小姑娘转过来,凝着他问:“这位郎君,是要写信吗?”
嗓音也是软糯的清甜,孙秀才整个人都僵住,早忘了为何而来,下意识道:“是,来……来写信。”
音音今日生意好的很,整整写了五十封信。她原本一封信是想收一文钱的,可来写信的都说孙秀才以前收两文,他们照旧也会付两文。
这样算下来,一个午后,便有整整一百文。她将铜钱一文文穿起来,弯了眉眼,轻笑起来。
今日天阴,黑的早,音音便提早收了摊,在隔壁用了碗面,才慢慢往家走。
她不想与江陈同桌而食,没得尴尬。
只进了门,却见厅里摆了一桌热饭菜,桌前空空荡荡,并无那人身影。
内室里,也不再是她走时的冰冷潮湿,点了几盆碳火,烘的满屋子暖融融的。奇怪的是,一点烟火气也无。
音音靠近那碳盆,一眼便看出,里面燃的乃是上好的银丝碳。
她不禁纳闷起来,这样好的银丝碳,到底哪儿来的?她可是记得,因着自己畏寒,前儿个问遍了榆叶镇,也未能寻到。那掌柜的还说了,这银丝碳在蜀地难寻的很,也就那锦城的官老爷家能有,寻常百姓可是买不到的。
她本想问问江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才不要理他!
那桌饭菜音音没碰,今日写了不少字,手腕疼,便想早早洗漱歇了。
她拿了瓷盆去打水,却发现院子里的水缸干干净净,竟是一滴水也无。
榆叶镇多有泉眼,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井水。这小院里,也有一口砖石砌起来的四方井。
井口架了辘轳,转轴上绕了一圈麻绳,麻绳下端系着水桶。
小姑娘踌躇了一瞬,便要去汲取井水。她放下瓷盆,去转辘轳上的曲柄。
第一下,那曲柄纹丝不动,第二下,音音几乎整个身子压在上面,那曲柄依旧未动。
今日真是见了鬼了,明明往常见江陈打水,轻轻一转,那辘轳便转动起来。
她微抿了唇,有些泄气,一摔帘帐,进了屋。
不过片刻,又气鼓鼓的出来了。
总不能不洗漱便歇了,实在不舒服的紧。
江陈透过厢房的支摘窗,瞧见小姑娘轻咬着下唇,白嫩的脸颊鼓起来,小松鼠一样,一点点去挪那辘轳的曲柄。
他勾翘的眼尾微扬,沾了墨汁,在宣纸上写下一个沈字,待沈音音三个字写完,果然听见院子里小姑娘在喊:“江陈!”
第67章 他,不行!
江陈步出来时,便见小姑娘微垂了头,浓密的睫毛轻颤,指了那口井:“这辘轳似乎别住了,转不动。”
墨眉微扬,有浅淡笑意一闪而逝,男声清冽,问了句:“是吗?”
他说着,修长的指握住那曲柄,一压,那辘轳便转动着,将水桶下了井。
很快,一桶桶的井水打上来,填满了院里的水缸。
音音有些难为情,轻轻启唇,道了声:“谢谢”
她舀了井水转身去灶房,想要烧些热水来擦洗。
低头一瞧,却发现灶房里细柴也无。小姑娘身影一顿,又摸索着去拿灶台旁的斧头,打算劈柴来烧。
可今日也是邪门,这斧头跟灌了铅一样,总觉得比平素沉了许多,她纤细的腕子用了力道,却是连提都提不动。
试了好几次,小姑娘微有些泄气,想着干脆用冷水洗了,可垂下指尖一试这井水,又立时收了回来。
这井水本就沁凉,更何况是这样的天,指尖一探进去,便觉刺骨的凉,如何能清洗。
她垂下眼,轻咬了下唇,鼓了三次气,才喊出声:“江……江陈。”
那院子里挺拔的身影一顿,昳丽眉眼微扬,隔着窗扇应了一声。
江陈进来时,还是云淡风轻的神态,只细长眼尾勾翘,眸子里细碎的光有些温柔愉悦的缱绻,衬着那样一张脸,轻易便能让人恍了神。
音音别开目光,面上漫上些许难为情的红晕,指了那斧子道:“你……你能帮我劈一点柴吗?”
男子唇角那一点弧度加深了些许,微挽了下袖口,漏出腕上凌厉的线条。
明明是劈柴这样的粗活,音音却觉得,倒被这人做出了清贵感,她抱了那捧细柴,声音轻轻的,道了声谢。
今日天黑的早,到这会儿,乌云漫上来,已是黑漆漆的一片。
音音生了火,安静的坐在灶房的蒲垫上烧水。
心里一直在琢磨,如今除了写信,自己还能做点什么维生?
外面起了风,穿过灶房后面的小巷,呜呜咽咽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