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龙有眼力见,瞧着那两位像是要叙旧的,拉着徐闻就赶紧退了出去。
松无恙像是害怕李照是梦一般,飞快地用没上夹板的那只手握在李照手背上,她眯了眯眼中,感受到掌心温热之后,将李照的手贴在了自己脸颊上,笑道:“阿姐居然真的来了,还如此之快……”
“快吗?这一路耽搁筹谋,险些让我酿下大错。”李照温和地摸了摸松无恙的头,转而有些责备地说道:“我之前就与你说过的,那具剑仆出事也就出事了,你怎么还敢往里冲?若是真死了,该怎么办?”
若是真死了?
其实松无恙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
她只是害怕阿姐被困在楼里,害怕自己再次眼睁睁地看着要珍惜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而她本可以做些什么,却什么也没做。
“阿姐不说我都差点忘了,那只是一具剑仆而已……”
“然而事情发生时,我心里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只是想着,若能救出阿姐就好了,哪怕是剑仆,我也舍不得阿姐。”
说完,她歪头冲着李照呲牙一笑。
若真死了……
那就死了吧。
像她这样的人,要是死在了某处地方,怕是连哭丧的人都寻不齐。
李照闻言叹了一口气,想到来时亢龙说的,松无恙在濒死时念叨着的阿娘与阿姐,心头不禁泛酸。她并不知道松无恙的娘是谁,在所有人都知道的有关松无恙的故事里,从来没有一个娘亲的角色。
“阿姐在想什么?”松无恙见李照出了神,点了点她手背问道。
“我在想,好像从没有听你说起过你娘亲如何。”李照抽回手,把松无恙给按回被子里,顺便掖好了被子,说:“你身上的伤要好生养着才行,外面现在已经安定了,待会儿便让人把你迁出去好了。”
松无恙的脸色在李照提到娘亲二字时,几不可闻地变了变。
“不愿意说就不说……我过来是想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不是来逼着你讲自己的过去的。”李照坐在床头,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在被子上,“但是说到娘亲……我没见过我娘……”
不管是原主,还是她自己。
在现世界的她虽然有百般疼爱自己的爸爸,但她妈妈是难产过世的,所以自小她就没有享有母爱的机会,也就格外羡慕那一份得不到的温柔。所以,后来裴朗明对她温柔似水时,她几乎是没有任何意外地就陷进去了。
而原主——
李照在任务支线上看到那个名叫裴愔愔的人,就是与李程颐***好,最终诞下原主的人。裴愔愔在诞下原主后不久,便因为种种原因而被李程颐送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一想到任务支线,李照的眸子就暗上几分。
知北游针对违法穿越者进行扑杀尚在李照的理解能力范围之内,可为什么强关联的人物也要被消灭?就因为穿越者与其有过思想上的交汇?
可如果是这样,李照用原主的身体搞革命,岂不是整个端朝都受到她的思想影响,从而连坐成了强关联者?这里的不合理性是李照一开始没有来得及去想的。
晨时在城墙边听到尹香儿念经文之后,她突然间灵光一闪,茅塞顿开。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她还没发现的东西。
支线任务并不是必须要完成的,它只是作为任务最后评级时的加分项,诱导执行人去做罢了。并不强制,却又诱人。如果是没有过多投入过感情的执行人,杀几个任务位面的相关联人物,恐怕和杀几个纸片人差不多。
但杀戮绝对是有理由的。
在强关联者的身上,必定是有知北游所求!
松无恙看李照沉默了好久,以为她是因此而生了芥蒂,便连忙说道:“其实不是不和阿姐说,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我阿娘……我阿娘她是顶好的人,只是好人往往不长命……”
遇到李照之前,松无恙一直觉得,这世上只有她阿娘是最美好的人。
而在遇到李照之后,她心里多了一个视如珍宝的人。
“我阿娘是江南水乡养出来的美人,可惜遇人不淑,遇到了松玉清,有了我……”松无恙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什么悲伤的神色,似乎只是在说一个不痛不痒的故事,“松玉清是个混蛋,不会管女人如何,自然也就不会管孩子,阿娘一个人带着我,日子着实难过。”
一个女人尚且难以度日,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拖油瓶。
也是到了很久很久之后,松无恙才知道,那时阿娘白日里将她托给邻家的盲眼婶婶照看,自己则在屋门口挂条红绸子,是要做什么。
她并不以此为耻。
她的阿娘仍然是她心里最美好的人。
“那日,阿娘穿了她最喜欢的烟罗织金长裙,甚至簪上了玉簪……”
讲到这儿时,松无恙的脸上总算出现了一些情绪的裂痕,她在悔恨,恨得不是那个回忆的对象,是她自己。
“我满心欢喜,因为白日里总算不用去那看不见东西的婶婶家里玩泥巴了,阿娘将我打理了一番,带着我上了街市,买了果脯和饴糖。”
“我当时并不知晓阿娘要带我去做什么,我只知道阿娘脸上一直挂着笑,我便也跟着笑……果脯好吃,饴糖很甜……”
乌墩镇的河太多了。
那些河连通大街小巷,两岸通常会有许多妇人在闲谈、浆洗。
“阿娘带着在镇里走了很久,最后绕出了镇,好不容易才寻到一处没有人烟的码头。”
李照隐约猜到了故事的走向。
就听到松无恙喉间哽出半声低泣,脸上却始终如常地继续说道:“阿娘在抱起我之后,我喂了她一块糖,向她保证说,往后再不调皮,问她什么时候能再带我上街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