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此处的并非是都崩岭全部的人手,但已经是十之有三。
出乎李照预料的是,那些眼神纯良的妇人们、老人们、孩子们,突然间就握着锄头钉耙一窝蜂地涌了上来。
他们双目猩红,眼中有泪。
“你为什么要杀我爹爹!”一个半大姑娘手里捏着快砖头,一边哭嚎着,一边将那砖头扔向了李照。
李照转腕将砖头劈成了两半。
沈默月却是没有李照这样的愣神的,他那原本正气凛然的面容因为接连的杀戮而染了血渍,唇瓣鲜红,眼角微抬。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看上去才有那么一点点与沈婴婴的相似之处。
其后追过去的丁酉海的确是没有再对沈默月下手的,他杀起无辜的人来和沈默月的狠劲不相上下,手起刀落之间,就已经将好几个舞着锄头的老人给砍倒了。
整个山头充斥着哭声、喊声、哀嚎声。
在余下的几个时辰里,源源不断地有山匪从四面八方赶过来,胆子大的便冲上去想要为弟兄们报仇,胆子小的便在混乱之中扯了自己的家人就往山下跑,片刻都不带停的。
这些逃跑的人没能逃得过沈默月的眼睛,他抬脚踹飞一具没了脑袋的尸体,踩在正往下倒的尸体上,拂衣过去便挑了那逃跑之人的后心。
什么时候才能停下?
李照想着,扫了一眼自己身上东一道西一道的伤口,在觉得刺痛的同时,还有些不适。浓郁的血腥味伴着一股恶臭弥漫在空气中,充斥着她的鼻腔,叫她的大脑也开始变得昏昏沉沉的。
正当她连连朝后退着,觉得不太舒服,想要喊一声海叔时,她脚下土地突然传出了有序的震动声。
军队?
她抬眸看去,果然就看到了远处快马加鞭赶过来的季百里。
沈默月一瞧这李照的援兵到了,登时连点数下,闪身到了孙翊青身边之后,一剑刺在了他心窝子上。
灭了口,又得了密旨的下落,他也就没必要再继续待下去了。趁那大队人马还没过到近边时,他于人群中游走,不声不响地就摸到了坛娘的身侧。
“啊——!”
坛娘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在这乱糟糟的战场中并不显眼的尖叫声,随后就被打晕,连同她怀里的孩子一并被沈默月扛走了。
李照很想吐。
她无论看向哪儿,都只有满目的鲜血和碎肉,这些场景落到她的眼里,与她方才见到的那老人孩子的景象交叠在一起,叫她心脏不住地收缩。
没有谁可以始终做到铁石心肠。
绕是丁酉海,也不行。
他杀得疲惫不已,再看到不顾一切冲上来的老人时,便有意躲闪了几下,却叫那老人一钉耙砸在了手臂上,登时血流如注。
“我砍死你!砍死你这狗东西!”几炷香之前还一脸恬淡的老人此时已经满脸恨意,他的儿子,孙子,皆倒在了血泊之中。
为什么啊?
凭什么啊!
这群厉害的贼人怎么就寻上了他们这世外桃源啊?!
老人一钉耙敲完,身子颤颤巍巍地晃了几下,尔后他怒目瞪着丁酉海,双手紧握朝上一抬,想要给自己面前这男人再来一下。
“海叔!”李照咬了咬舌尖,强打起精神掠身过去,一剑将那老人的手给挑开,随后赶紧撕了衣摆一角下来,帮丁酉海缠上伤口。
而这时,季百里已经带人赶到了。
“主子!你可还好?”季百里振臂一挥,令身后德胜军散开摆阵应敌,将山匪与李照和丁酉海二人分开,自己则翻身下马,赶紧摸出伤药跑了过去。
李照摇了摇头,扶着丁酉海往一旁走,心里还惦记着地上的孙翊青,说道:“把人——”
人字都后的话被她咽了下去。
地上的孙翊青胸口被开了个大洞,血流如注,俨然已经是没了生息。
“算了,点一下剩下的人,愿意束手就擒的,先不杀,留作拷问。”李照蹙眉清出了一口气,接着扫了一圈四周,果然是已经找不到沈默月的影子了。
季百里应了一声,将伤药放在李照手上,赶忙过去下达指令去了。
整个都崩岭不过四五百人,如今死伤过半,剩下的以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巨多。可偏偏就是这点老弱妇孺却是最为决绝,宁死不屈,哪怕身边的山匪们有好些都已经放下武器投降了。
“武器上有毒……”丁酉海垂头将自己手臂上的污血吸了出来,狠狠地吐在了地上,“这毒不厉害,就是有些晕头晃脑的。”
李照哦了一声,敛眸坐在地上,瞧着那群依旧在喊打喊杀的人们,有些难以理解地说道:“若是他们知道自己平日里吃的是什么肉,会怎样?”
可她想了想,却又摇了摇头,说:“算了,就这样吧,做个恶人也没什么不好。”
尘埃落定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原本德胜军将这点人给剿灭了是不成问题的,但李照的令一下,便只能先以怀柔行事了。
等到都崩岭全部的人都被扣下来之后,李照这才上前去,站到季百里的位置,对一个个瞪着自己的老弱妇孺说道:“今日是你们运气不好,落到了我手上,眼下给你们两条路走,一是做我的奴隶,随我手底下的军队去西北开荒……二,便是留在这里,生做都崩岭的人,死做都崩岭的鬼。”
她体内毒性未散,人还是晕乎乎的,所以声音也不算大。
但在场的所有人已经听了个仔细了。
投降便能活。
好些人瞄了一眼地上随处可见的残肢断骸,瑟缩了几下,选择了投降。
也有不愿意投降的,多为老人,且不等李照下令,他们就毅然而然地撞上了身侧德胜军手里的刀剑,自己给了自己一条路走。
有少年在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吼着:“你凭什么掀了我们的家,还要我们当奴隶?我们不当!娘——我们不当!”
他一哭,其他年纪小一些的,便像是被感染了情绪一般,跟着哭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