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剑门的山门修建得很低调。
凡是道家宗派,大小皆设九重山门,象征天高九层,这也是极尽之数,代表着修士对大道之巅的向往,但人间各地,山门的形制皆有区别,大秦喜黑白两色,所以山门也多用此色,或是气势深沉,或是灿白若坠天之云,而且形制素朴简单,除了固定的花纹外,极少雕饰,而东荒宗门则不然,九重山门上常有雕刻,有的是自家宗祖,有的是道家前贤,还有的是纯粹的传说人物,乃至神兽等等,像是灵墟山中的剑门,九重山门上皆刻宝剑,共有八十一把,也象征着剑道极巅,而世间其它剑道宗门,为了表示对剑仙的尊崇,皆不用八十一这数字,大多只刻八十柄剑。
而苏启面前的这座新山门,并未采用东荒形制,而是入乡随俗,与大秦宗门一样,用了纯黑的石头雕刻,其上雕饰极少,只有第一重山门正中刻了一柄剑,而且九重山门皆是不高、不大,看上去只是一个寻常小宗,有些大秦宗门为了彰显身份,喜欢在山门两侧放置悬空铃、鼎、剑、钟,但这一应器物,剑门山前皆是没有,只有一条笔直的山道直通九峰之中。
守山门的弟子已经远远望到了苏启一行人的到来。
其中有很多新面孔,他们境界颇低,只是刚刚入了修行的门槛而已,本质上算不得真正的修士,这在其它宗门眼里,多半是有些寒酸的,因为山门代表了一个宗门的脸面,而守山门的弟子就像是装点脸面的珠宝首饰,越强代表着宗门越有底蕴,越强大,很少有像剑门这样,派出几个连灵海都未进的弟子守山门的。
他们也不认得苏启,在见到这一群人远远飞来时,着实有些惊慌,有的人甚至按住了手中的剑柄,但幸好这些弟子中有两人是真正修行过的,他们随赵日月从东荒迁徙到此地,也曾在灵墟山脉见证过那场人妖两族的大战,所以一眼就认出了苏启。
“小师叔回来了!”其中一人大喊一声,狠狠推了一把身旁的两个弟子,“快,鸣剑!通知代门主!”
那两个弟子慌慌张张地向上跑去,第九重山门旁是有两座精致石台的,上面各摆了一柄特殊的剑,此剑称为鸣剑,虽是法器,但并非利刃强兵,没什么与人争斗的能力,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在注入灵气后,会鸣起响彻全山的剑啸声,或是大气磅礴,意味有贵客来访,或是铮铮肃杀,意味有大敌来袭,或是剑音婉转,代表有自己人回来了。
石台上放鸣剑,下有三层平台,其内雕刻着精妙的阵纹,对应着鸣剑的三种能力,两个小弟子匆忙地跑到各自的位置,飞速地把手掌按在最下层的平台上,将一块灵石压了下去。
这两柄鸣剑都是从东荒带来的,是当年剑仙创宗时留下的东西,所以品质极好,剑啸声虽响,但并不撕裂刺耳,略带婉转的剑啸如龙浮大江,凤起梧桐,纯净而浩大,眨眼间就传遍整个剑门,鸣剑中凝蕴了数千年的剑意,瞬间就勾动了山中弟子体内的剑气,一刹那,剑门山中剑意纵横。
巨阙殿中。
赵日月跪坐在蒲团上,她正在审阅剑门下个月的花销,再身为代门主,开始一手处理剑门事务后,她才知道当家不易,事事都要精打细算才成,为了节省银两,她每个月都要细细审过下个月的花销,确保没有浪费才放下心,而每到这个时候,她都很想念小师叔,因为他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擅长算术的人了,她还记得在棋山时的无聊夜晚,曾看着他轻松地写出了一堆完全看不懂的数字和算式,看着他大功告成后笑嘻嘻地说我算出了棋山的高度,那时候,他还不会修行,她也只是一个懵懂的小女孩,但却很快乐。
有的时候,赵日月会想,就那样一直呆在棋山也不错,他们没有出来,没有牵涉到人、妖两族的大战里,师父没有重伤,小师叔没有离去,师姐没有剑气入骨,化为不灭寒冰,只是简简单单地在棋山上过着生活,虽然平淡,虽然一成不变,但至少大家都在一起。
可想着想着,她也会感到自私,因为那样的话,师父仍然困守在一间石室中,看不到日月的光彩,师姐心中的仇恨永远都不会磨去,而小师叔也永远无法走上修行一途,对于心中的困惑,大概一生都无法得到答案。
有得,也会有失,很少有东西是真正圆满的,赵日月现在已经很明白这个道理,仅仅是几个月的时间,一切都变了,赵日月习惯了现在艰难却充实的生活,她不再是那个只会依靠小师叔和师姐的少女,而是成为了一个必须为门下弟子撑起一片存身地的代门主,她的肩上担着数千人的未来。
她在成熟起来,不抱怨,不喊痛苦,只是常常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