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爸爸再也没有回来过。

妈妈也说爸爸变成光了? 回到光应该去的地方，那是一个充满光的国度? 光之国。

可是一家人只剩下他和妈妈。

爸爸当了英雄，却抛开了他们母子俩? 他们生活的很辛苦，可生活上辛苦算不了什么? 最辛苦的是慢慢懂事以后? 小陆文心里逐渐产生的严重自卑感。

那种昏天黑地的恐怖自卑感。

没有爸爸? 穷，这两件事变成了两座无尽的大山，人越缺什么，就越在乎什么，生活一直在提醒你你很穷，你没有爸爸。

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象牙塔。

从小学到中学，甚至到大学，都像是这个时代的缩影，这个时代从来不是什么好时代，或者说任何时代都有压力，他在学校里连上厕所都没有人一起去，下课就只能趴在桌子上装作睡着，明明刚来到一个新的环境，还没来得及喜欢上这里，就已经迫切想要毕业，换到新的地方去。

随着不断升学，学历不断提高，这种自卑与贫穷慢慢变得更加真实和内化。

尤其是毕业后，妈妈已经老了，沉重的助学贷款和赡养母亲的责任感，与工人微薄的工资间产生了巨大的矛盾，让他更加痛苦。

因为这种穷，是穷到骨子里的。

这种自卑感，一直在血液里汩汩流淌。

小时候，别人有玩具，你什么都没有；别人有爸爸，你什么都没有。

你以为长大以后换个新环境会有所改变

可这些年你什么也没得到，差距反而越来越大了。

更穷，更无力。

不打工就得饿死，妈妈也会和自己一起饿死，这已经变成了存亡问题。

所以，陆文像是溺水的人握住救命稻草一样，拼命的打工，做打工人，终于慢慢爬到了工程负责人的位置。

物质的穷，可能会改变。

可心里的穷很难改变。

陆文开始常常做梦，梦见那个可怕的凌晨，爸爸在一片光芒中变成了光，陆文太渴望光茫了，于是他梦见自己身上也发出了夺目的光，这些光能照亮所有黑暗，能被所有人注意到。

于是，在那次全城污染超凡觉醒后，他真的看见自己身上散发出了光。

就在身体轮廓外，包裹着自己，头发丝粗细的光层。

就像是从泥潭里开出的花一样。

可是，这些光除了他自己之外，别的人都看不见，因为这些光线太细了，就只能扩散到体外不足半毫米，除非把灯全部灭掉，否则根本没有什么用，他也有去禁闭所，可是根本没有得到认可。

明明，他散发出了光。

可是还是没人能看见。

直到那一次，连续碰到了几次污浊物的他，在北区广场上，遇到了名为「关灯之后」的污浊物，那只污浊物明明无法在光下现形，会匆忙脱离有光的区域，可陆文却分明看见，那只怪物厌恶的盯着自己，然后朝自己抓来。

是的，那只怪物能看见自己身上的光。

并且发自内心的厌恶。

陆文明白了。

自己身上的确有光。

而且是那种能够照亮黑暗，驱散阴影的光，只不过，这种光在充满了灯光的人类世界里不会被注意，却被所有污浊物所注意，并且明亮如刺。

“命运给我开了个大玩笑，不是吗？”

陆文叹了口气，“那么努力想要摆脱卑微的我，依然在人类世界里活得默默无闻，反而作为猎物在那些恐怖的异常生物眼里荧荧发光。”

翟楠沉默了一会。

忽然感同身受的叹道：

“你说得对……”

“穷的滋味太难受了，我小时候追在别人屁股后面要一两块钱，那种感觉得确是很卑微……自卑透顶……但即使一两块钱对我来说都是千金难换的四个大白馒头，能吃一天呢……”

“不过……”

“在卑微到极点的泥泞尘埃里，拼命努力，渴望光芒，最终开出了鲜艳无比的花。”

“你会大放异彩，”

“你会像你爸爸一样变成光，”

翟楠忽然转身，指着身后坐落在郊区黑暗里的庞大建筑群，那是彻底改建后，充满了赛博朋克味道的禁闭所。

“欢迎来到禁闭所，”

翟楠在心里轻轻说，

这是最适合你的土壤，

向阳的尘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