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春寒
河北郸城,铭河西岸。国军为剿匪,临时驻扎于此。
从当初几十人扩张到大几百人的土匪势力,基本上将这铭河东岸的村庄都控制住了。勒索、绑票、奸淫、掳掠,几乎无恶不作。当地百姓深受其扰,当局不得不派出国军入冀地剿灭。
正是关键之战,那帮卑劣的悍匪,却用大量的石灰水制成弹药,灼伤了不少国军将士的眼睛。
虽然这一场仗后来险胜,匪患势力也被削减大半,但作为此仗冲锋队队长的庾子风,仍为折在这种雕虫小技上,感到无比的自责。
双眼缠着纱布,腿脚又负伤的庾子风,已经不吃不喝地在营帐里躺了三日,没人能劝得了这位北平庾帮的大少爷。虽然军事能力过硬,但若要犯起脾气来,在军中,连上级有时都拿他没办法。
在这荒郊野外的严冬里,带着热气的饭菜味,由远及近地一直飘到庾子风的鼻端。是人体本能的反应,让他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庾子风尴尬地咳了咳,便背过身去。
“吃饭了,麻烦您坐起来。”
怎么今日来送饭的换人了?“失明”了三日的庾子风,耳朵倒是灵敏了不少。
“吃饭了,麻烦您坐起来!”见他一动不动,刚来营地报到的麓鸣儿,还以为这伤员耳朵也受伤了,不由地提高了嗓门,又叫了一声。
“不吃!”庾子风背对着她,烦躁地应道。
这是受伤了心情不佳?麓鸣儿同情这些伤员,便有心想要劝一劝:“这位长官,您多少吃些,这样一会儿也好吃药。”
“新来的是不是?没听到我说不吃吗!赶紧滚!”
庾子风怒喝着,随手抓起床上的衣服就往地上抛去。
这般无礼的态度,让心情本就不好的麓鸣儿也耐不住性子了,于是她脱口而出的不再是好言相劝。
“上尉是吧?”麓鸣儿拾起地上的军服看了一眼,语气冷淡地轻蔑道:“可能平日光顾着打打杀杀,连基本的待人礼数也忘了吧?”
庾子风闻言蹭地坐了起来,拿手遥遥指着,大骂道:“你算哪根葱?也敢来教训我?!”
麓鸣儿不怒反笑,伸手握住他那根指向帐外的手指,揶揄道:“连个人都指不准,怪不得人家扛枪打仗,您就只配躺在床上。”
“你!给我滚!”
“滚”字都未说全,庾子风就被一个馒头堵住了口。
“你听着,你想撒火就撒到那帮土匪的身上去,别在这儿占着病床又浪费军粮!”
庾子风正气得要把嘴里的馒头扔了,听到她这话,突然犹豫了一下。
不远处的医务长这时已闻声赶来,当即便训斥起了麓鸣儿:“小麓!你这什么态度!怎么和庾长官说话的!不要来的头一天就被遣返!”
麓鸣儿低下头,强忍住眼泪,默不吭声。
“还愣着干什么!快下去!”医务长也知这庾子风的脾气,这事肯定是庾子风不对在先,但又没法偏袒自己的学生。见着小姑娘有些委屈,心下也有些不忍,但也只能如此帮她尽快解围。
“慢着。”
麓鸣儿刚迈出步子,庾子风便又开了口,这下连医务长都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不是很能说吗?你就坐下说,我听着。”庾子风拍了拍那张狭小的行军床,不见刚才的怒气,却也不像是说笑的样子。
医务长怕他成心刁难,于是替麓鸣儿小心地赔起了不是:“庾长官,我代她和您道个歉。小姑娘才刚上大学,不太懂事,您还是别为难她了。”
“谁说我要为难她了?”庾子风莫名地微微扬唇,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道:“这丫头很厉害,把我说的都有些饿了。”
这话一出,医务长、麓鸣儿面面相觑……
由此,打麓鸣儿来的那天起,庾子风便顿顿不落,吃的比谁都多。
麓鸣儿常同他打趣,说庾长官现在不浪费军粮,却快把军粮都要吃光了。
庾子风也乐,说这丫头是不是只爱与他斗嘴?
听到这话,麓鸣儿总是敷衍笑笑,聊起别的事。
日子过得很快,本来躺在病床上度日如年的庾子风,如今逢人便笑。驻地的这些人中,大概也只有麓鸣儿还不曾细想,他这样的转变究竟是缘何……
匪患已基本被肃清,春寒却还未过去。
庾子风腿上的伤已见大好,眼伤也在逐渐恢复中。
麓鸣儿见着今日难得出了日头,便想叫他出去活动活动腿脚,庾子风也自是乐意。
麓鸣儿搀着他走在营帐外,薄薄的一层积雪在他们的脚下“吱吱”作响。尽管双眼还缠着纱布,但庾子风的心,却能辨清身边那位姑娘轻盈的小脚步。
“今儿这太阳可真好。”麓鸣儿微眯着眼,对着阳光露出浅笑。
“是么?”庾子风的眼睛也寻光望去,“我也想看看,到底有多好。”
“真的?”麓鸣儿看看他,阳光洒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刚毅的男人,突然变得温润、柔和。
庾子风笑着点点头,“前些天你给我换药的时候,我便觉得好多了,今日再试试,说不定已经能看清了。”
麓鸣儿想了想,不太放心地叮嘱道:“阳光太刺眼了,拆了布,你也别对着看。”
庾子风点头应下,低声软语:“我不看太阳,看你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