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煜挑了挑眉,将桌上的东西推在一边,起身掸了掸袖子往正殿去。
端王正坐在殿中,鸦青色的锦衣将人的身子衬得略显富态。想来是入了冬之后,便不常走动了。
皇叔!容煜十分亲切地唤了一声,解了身上的大氅,露出底下的玄色劲装。
原本就高挑的人,显得腰身愈发窄。
端王看他这身子,不由地蹙了蹙眉,皇侄每日不知在宫中吃的都是些什么,近日又瘦了些。倒叫是咱们这些做臣子的一个个越发圆滚,不像个样子。
容煜闻言,蕴着光的眸子弯了一弯,皇叔此言差矣,能者多食,多食者多劳。皇叔皇嫂手底下替朕养着不知多少精兵,自然要吃的壮实一些。
两人的关系向来好,说起恭维话,也丝毫不脸红。
容煜找了个地方坐下,阿四吩咐宫人换了热茶来。
端王这才想起正事,坐在椅子上的身子向前顷了顷,问他道:上北苑之事,皇侄是如何想的?
明面上问如何作想,实则已经做好了容煜向着他的准备。襄王这几年来窝在王府中,不来宫中走动,自然比不过他和容煜的情谊,上北苑他绝不会让出去。
容煜闻言,没有即刻回应,只吹了吹了手中的茶,道缓声:上北苑一直被皇叔打理,一切井井有条
端王松了口气。
容煜接着道:可是皇爷爷疼爱九皇叔,曾多次说过要将猎场送给九皇叔。
煜儿,你这是什么意思。端王的语气重了一些。
容煜笑道:四皇叔莫要着急,皇爷爷的儿子多,疼爱的人多了去了。这上北苑也不知被送给过多少人。依我看,不如就将这上北苑让给他。
这不行。端王听见这话,当即就着了急,他一拍大腿,愠声道,本王辛辛苦苦派人修缮了两个十年,他现在才说要,是不是晚了些。
四皇叔莫急,且听朕把话说完。九皇叔想要这地方,自然也不能白要,有多少修缮添补的银钱你说给他就是。二十个年头消耗的精力和银钱可不少,百万两也是有的,九皇叔不是不讲理的人,必然会斟酌利弊。容煜说完,将手里的茶盏放回了桌上。
上好的白茶,入喉能直达心脾。
百万两这叫端王也有些犹豫。区区一个荒置的猎场,居然用了他百万两,实在入不敷出。
端王思量了片刻,道:先不商量了,本王得出宫一趟,待说给了襄王,再来找你。
四皇叔慢走。
容煜起了身,看着端王的背影浅浅笑了一笑。
上北苑这地方是个好地方,土地肥沃,也辽阔的很。只可惜皇室中人,大多将其作为猎场修缮。
大燕皇室的猎场数不胜数,花销大,却只是个供人玩乐的地方,入不敷出是必然。
容煜这些年,把合适的猎场圈起来已经改成了良田。
将士们练兵之余种地挑水贴补家用,一来过过农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安稳日子,二来富余的粮食也为粮仓贡献了不少。
往年大旱,不少粮食都是将士们捐出来的。
倒是襄王,向来醉心山水诗韵的人,怎么突然关心猎场了。
这头这思量着,那边阿四又进殿来,说鸿鸣馆的內侍若水求见。
想来是那小太子又不安生,容煜直接宣了若水进殿。
若水其人生的眉清目秀,只可惜是一脸苦相,他俯身行过礼后才低声道:陛下,昨夜里太子殿下没有用膳,今儿早膳也不曾用,奴才派人打开房门,人在里头已经烧糊涂了。眼下御医正在诊治,奴才心里头也没个法子,所以来请示陛下
容煜闻言,眉心蹙了一蹙,叫阿四带上人与若水一同去了鸿鸣馆。
这孩子属实难养,想来是在西云时,便被养坏了身子。
鸿鸣馆内,不少御医跪在园子里,还有不少仍在屋中诊治。
众人见容煜亲自前来,忙行了礼。
如何。容煜进屋之后问了一句。
內侍搬来椅子,容煜却并未坐下。
太医张翎道:回陛下,小殿下染了风寒,加上素体阳虚,所以发病愈发凶了。
张翎是太医院的管事,容煜向来信任他。
朕去看一眼。什么事还是亲自见了,要安心一些。
层层帷幔挡着风,也将人挡在了外头。容煜撩开一层又一层帘子,终于看见了榻上的人。
小孩儿被厚厚的被子埋着,脸蛋红的厉害,身上烫的很。
张翎站在一旁,道:小殿下堵着门,臣等光是进来就废了些时间。耽搁了病情,风寒入里化热,有些麻烦。恕微臣多嘴,鸿鸣馆竹林掩映,阳气不足,小殿下身子孱弱,不适合在此等墙皮儿薄的地方。
说来也是江逸白自个儿瞒着才耽误了,张翎却将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
你的意思是容煜看着榻上的人,思量片刻后唤了一声阿四。
阿四很快到了眼前。
容煜看着榻上的人,吩咐道:备马车,暖和一些的,给这位病弱的小殿下挪个地儿。
这
急匆匆地挪地方,各个宫里都还不曾收拾,还得费些功夫。
这还是头一遭,阿四只知道自己的小皇帝对宫墙里头的人好,没成想对他国的质子亦是如此。
实在是圣心普照有些过头了。
奴才即刻就去。阿四道了一句,转身跑出了屋子。
不消片刻,燃着炭火盆的马车停在了鸿鸣馆。
宫人们正打算把江逸白抬起来,容煜摆了摆手,脱下大氅将人裹住,直接揽进了怀里。
小孩儿看着瘦,抱起来就更瘦,全身上下只剩下骨头一般。
容煜抱着人上了马车,阿四在底下问了一句去哪儿,马车里的人道了宣华殿三个字。
摆驾,宣华殿阿四拖着长音高声喊了一句,马车晃晃悠悠往宣华殿去。
怀里的人被刚才马车外那一声吓到似的,惊了一惊。
容煜轻轻拍着江逸白的肩膀,小孩儿的呼吸才又稳下来。
一众太医宫人,浩浩荡荡跟着马车往宣华殿去。这么大架势,在大燕皇城里还是头一遭。
宫人们得了消息,忙将偏殿收拾出一间屋来。
马车停在宣华殿外。
容煜进偏殿后,把人放在了榻上,待安置好了,才让张翎等人进来。
一群人诊治了好半天,才定下个方子。
容煜记得幼时自己生病,父皇母后总是会在身边陪着他。胃口不好,母后还会亲自为他做甜汤,若是不肯吃药,就一口汤一口药地喂下去。
这孩子是什么都没有的,孤单单一个来到燕国做质子,人生地不熟,整日里担惊受怕,想来没有安枕而眠的时候。
榻上的人没了意识,迷迷蒙蒙地睡了好些时候。
熬好的药灌不进去,一众宫人束手无策。
容煜看了桌上的药碗一眼,叫阿四扶起江逸白的头,亲自撬开小孩儿的唇齿,把药硬生生灌了下去。
宫人们舍不得动这着看起来一捏就碎的人,容煜却是舍得。
当年在军营,多少人离死只差一迈腿的功夫,都是这么硬拉回来的。
几服药灌下去,人才出了一身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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