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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俭但听他这一言,就也不好再反驳。一gān人等小用了点饭食,便赶在中午前分头出发了。

江南乡下的房子,huáng泥砌成的外墙,往褐木的门槛迈进去,过一道石头铺就的四方小天井,迎面便是黑瓦屋檐下灰蒙的堂屋。天有些yīn,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正在喂蚕,中等身材,穿着麻布褙子灰布裙,静悄悄的,时不时把脸贴向篮子看。

楚邹已经换了一身靛青斜襟白缘的寻常袍服,让县令陈寅等在门外,自与小榛子走了进去。那妇人乍看见个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儿进来,还以为是自己儿子,手中竹篮猛地生生一颤:鹏儿?可是我展鹏回来了?

灰huáng憔悴的脸庞,视物似有些朦胧,想来应是把眼睛哭坏了。毕竟这是和陆梨生活过两年的民妇,楚邹便温和道:陆伯母认错,在下是展鹏的朋友,路过此地便顺路代为探望。

妇人这才看仔细,但见确是个俊美颀长的陌生男子,眼神便黯淡下来,碎碎道:原来看错了,我儿几时竟结jiāo了这般贵气的朋友。你近日可有曾见过他?这一去去了半年多,官府拿人的告示还到处沾贴着,也不知熬到何年何月是个头。叹息着,又忍不住拭了拭眼角。

楚邹打量周遭环境,一个虽窄小却布置得周到的院子,左右两间寝屋,里头一个灶房和一张饭桌,天井旁的屋檐下是一个杂物屋子和一个洗漱的隔间,扑面而来一股小家小庭的生活气息。江南地价贵,他们既能置了屋买了地,想来此前日子应是过得温馨祥睦的。

他莫名的有些吃味,那唇线便略微下抿,说道:伯母勿要伤心,展鹏人在哪里在下不便言说。只听闻这次朝廷派了钦差南下,若是伯母有冤屈,不妨诉与在下,或可帮助一二。

帮助?怎么帮妇人看他英姿周正,口音与风格莫名与进宫的丫头有点像。她在这世上只有丈夫和儿子,当下不自觉的便生出亲近起来,慢声念叨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官官相护,到哪里能说得清楚?他爹身体壮得像头牛,莫说从不生病,就算是从骡子背上摔下来,那也不会当场就死了。他是被县衙官差乱棍子打在脑门上,一口气没上来生生噎在胸前里猝死的。当时周围多少乡邻看着,就是没个人敢吱声,大家都拖家带口,不能不想着活命。可怜我儿啊,花银子请人写了状纸,状纸没呈上去就闹了这一出。过年该二十了,人却生死不明,中意的姑娘也进了宫哎,叫我这当娘的,一想想心口就疼。

第184章 『柒柒』别样朦胧

自从去年九月出宫, 在最初的一个月里, 楚邹几乎每天彻夜地睁着眼睛难眠,反复在那刻入骨髓的思念与自责中煎熬, 后来便渐渐刻意bī迫自己不再去想起,只是一门心地钻入改政之事。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感知过陆梨的讯息了。一句我儿中意的姑娘, 听得他不适地蹙了眉头,只按捺下心绪问:状纸现在何处,伯母可容我看看?

妇人指着右边的卧房:就在里头桌子上摆着,和他妹子一个屋。似乎怕被这位贵气的客人误会,又忙续道:姑娘生得标志, 人也勤快讨巧, 素日一句展鹏哥, 连我听着都欢喜。我见鹏儿似也恋着她, 对她多有宠护, 一点的重活都舍不得她动手, 这便置了一院两间的房。暂时年龄还小,就先用板子隔做两间, 等过二年成家了就去掉, 将来生下三儿两女的, 日子过得也有滋有味。怎想姑娘一意要进宫, 我也不好拦, 这便去了。一去没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好好的一个家说散就散了。

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同人述过伤心话,自顾自说了一大堆, 将楚邹往屋里引。

楚邹抬脚进去,却果然是用一个板子隔成的两间。外间应是陆展鹏的,一张褐色的木chuáng,简单的桌子和柜子,屋内没有笔墨,墙头上挂一套新衣,看裤长和肩宽,应该是个魁梧端正的好男儿。

楚邹有曾数次问过陆梨在宫外的生活,陆梨只提到有个哥哥叫陆展鹏,却从未说过个中的细节。他才晓得原来在分开的几年里,曾有一个男子这样宠护过她。两个人隔着薄木板,近得可闻见呼吸的距离,白日里少男少女,你耕我织

这种感觉让楚邹忽然很难受,分明彼此已经是不该的身份了,可怎么就是受不了自己不是她的唯一。

楚邹不自禁往陆梨的里间瞥了一眼。一样昏朦的光线,褐木小chuáng比之外头的要jīng致一些,可见妇人一家对她的宽待。褥子上叠着两套衣裳,青红的布衣与襦裙,好像昨日才曾穿过。她总是有这样的本事,来过的、离开后的地方,总能够留下一抹独有的气息。荣华奢靡时是欢喜的甜,清平朴素了也自有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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