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大人站着也怪累的，要不要先进屋喝杯茶？”

公输良何曾被人如此轻视过，手按刀柄，额上青筋虬露：“小儿休要放肆，真当我不敢拿你不成？对陛下不敬，按罪当斩！”

“陛下在哪？哪来的还有陛下？”泱芈摊手，笑得狂妄，言辞更是大胆，“太尉若认为往日是你帮了嬴渠守卫王都，那你可真是比我想的还要愚蠢！没了嬴渠，你当这王都能防得住谁？”

公输良忍无可忍：“给我拿下！”

城防营的士兵上前，还未来得及将泱芈围住，楚地的随侍亲兵便从堂外一涌而上。

“你今日杀了我又如何？楚地自有数十万大军为我报仇，险些忘了，还有一个恨不得剥你筋骨啖你血肉的芈稷。你能杀多少？”泱芈说得轻松，眉间尽是不屑。

公输良咬牙，黝黑的肌肤都因愤怒而泛出红来。

泱芈见了，却只是愈发轻鄙。王都的这些废物，要多久才能明白，不是他们拥护了嬴渠，而是嬴渠在保他们一命？她眯了眯眼，现在这样好的机会，她那表哥能忍到何时？

公输良最终还是没有动手，但离开时难免愤懑不平。恨只恨，连他都知道如今楚地的大权过半都落在了芈稷手中，杀一个楚君和贵女并无多少用处。

到了出发的那日，芮姜算准了时辰去城门等候。半个时辰之前，姜驰和尹姒已经同她告过别，妤姜也已经送去了楚地一行人的队伍里。

又去片刻，浩浩荡荡飘着楚字旗的队伍便步入了眼中。芮姜一眼见到马背上的泱芈，那马车之中就该是妤姜了。

泱芈在她身前停下，大抵女子间的怜惜总是多于旁人的，芮姜孤身留在王都看在泱芈眼中算不得聪明，但这份孤勇她也没法轻视，甚至心底深处泱芈还希望她能成功得到自己想要的。

“给你一炷香的时辰够了吗？”

芮姜点头。

泱芈笑了笑：“那我们就在城外等着了。”

于是其余人继续出城，只留下马车停在了芮姜身前。

芮姜上前一步轻问：“妤姜不再出来看看姐姐吗？”

“妤姜是不是还在怪姐姐？”

芮姜也不催促，就这么站在马车前等候。没一会儿，马车里便探了一手来掀开帘子。妤姜一身大红嫁衣出现在芮姜眼中。

芮姜的双眼顿时湿润，她伸手去扶妤姜，唇边牵了笑：“原来我们妤姜穿嫁衣是这么美。”

“讨厌姐姐，恨姐姐这都没关系，到了楚地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你就给母亲写信，不要怕他们知道。父亲纵是严厉，心底也是疼爱你的。待解决了秦地和越地的围攻，他就会……”

“姐姐。”妤姜抿抿唇，面有迟疑，可还是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我知道的。你……你可有好了些，还疼……”

突来的玄铁箭矢自身后没入妤姜体内，穿胸而过，堪堪停在芮姜身前一寸。

芮姜蓦然撑大双眼，眼底都是惶然。直到妤姜缓缓倒地，她才从这一幕里回神。

她扶了妤姜跌坐地面，浑身颤抖地去擦她身上的血：“大夫！快叫大夫！妤姜，你别吓姐姐，是姐姐错了，姐姐不会再逼你，我们妤姜想要什么都可以……你喜欢卜余，我找他来见你好不好？我马上就找他过来，你别怕……”

“姐、姐姐……”妤姜握住她的手，“不……不用了，我看见他出城了，是妤姜……任性，姐姐原谅、原谅妤姜好不好？姐姐还疼不疼？妤姜不能……帮、帮姐姐了，怎么办？”

“没关系，都没关系的，只要妤姜留下来陪姐姐就好。”芮姜擦去妤姜的泪，近乎卑微地恳求，“妤姜别丢下姐姐，姐姐已经什么都没了，不能连妤姜也没了，你答应姐姐，答应姐姐好不好？”

“姐姐不……怕，陛……陛下会回来的……”

“姜后涉嫌毒杀先王穆公，即刻捉拿，押入休云殿！”

公输良一声令下，城防营便推开了齐妪一左一右提着芮姜手臂将人拉开。

原本还在芮姜怀里的妤姜就这么被丢弃到地面上，芮姜红了眼，第一次不顾身份地挣扎：“放开！你们放开我！”

楚地的兵马不再等候，策马远去激起一片飞尘，而城门缓缓合上，芮姜也离妤姜越来越远。

那沾了灰尘的一身红，终成刻入筋骨的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