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暖住院的几天,江北只要有时间就会过来看望夏暖。两个人起初都有些拘谨,那些甜言蜜语说不出口,江北只能求助于洋文,借口教夏暖英文文章,吐露出心底的情意。他并非不懂情意,只是他的性格内敛而含蓄,奔放的热情都化成了深邃的目光。
有一次江北和夏暖的姑姑打了个照面,夏暖的姑姑上回去请假就是找的江北,见他亲自来看望学生还挺感动,连连感谢江北在学校对夏暖的照顾。夏暖则低着头,小脸红成一片。
江北年龄虽大却也经不住这种热情,他素来也不是那种与人相处融洽的性格,只是一一应和着,偶尔觑一眼心爱的小姑娘。
夏暖回到家里,夏母和夏父仿佛根本不记得还有她的存在,日子照过,一切都和夏暖离开时没什么区别。她收拾了一下床铺躺下,身体还有些虚弱,夏母进来瞧见淡淡地说:“你身子好点了?要是好点了就把之前拉下的活儿补上。你这一病,我在家紧赶慢赶的。交工的日子快了,不能耽误。”
夏暖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我歇一会儿就做。”到了夜里,夏暖就点着灯仔仔细细地做着活儿。一边做,她的脑海里就不自觉地回忆着这几天江北来探望自己的情形,他看起来清瘦,但是手臂上的肌肉却总是会把衣袖撑起来,他不笑得的时候那样严肃,笑起来却好像最温暖明媚的一束阳光,尤其是看向自己的时候,她会觉得她是最幸福的女孩子。想着想着,唇畔便绽出柔柔的笑意,连带着自己都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天色晴好,温暖的光线穿透微开的窗户,江北走入课堂看到端坐在教室一角的少女,天蓝色的上衣,白色的裙摆,素净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自有一番风情。教室里有那么多人,可是他眼里却只盛得下眼前的夏暖。
“明天有空吗?”江北等到人群散去,只剩下彼此,靠在讲台边对夏暖说。
夏暖弯了弯唇角,来到他面前站定,脸红红的开口:“或许下午有一点时间。”白天早晨起来她要做工,不过好在下午夏母要领着两个弟弟出去玩儿,她可以偷偷跑出来。
江北其实不怎么了解夏暖的家庭,听她这么说便问道:“你平常都在忙什么?”
“学习,然后做些家务……”夏暖轻声细语地说着,却还是不太肯说的太明确。她的潜意识里总觉得江北如果知道了她的家庭便会瞧不起她。んǎιτǎɡsΗμщμ.мě(haitangshuwu.mE)
江北见她支支吾吾的,也感觉到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便好言劝道:“如果真的很忙,可以不麻烦的,我再找时间……”
“可以的。”夏暖急急地打断他,面色绯红,眼睛里却是几分决断,“我答应你了,一定会出来的。”
江北听了自是眉开眼笑,连带着和官祺和金晥如吃饭的时候都多了几分意气风发的神情。官祺打量了一会儿,挑了挑眉打趣道:“你看看你这眉眼含春的样子,该不会是交了女朋友吧?只差写在脸上了。”
金晥如掩着唇笑,她的眼神里也透着了然地戏谑:“官祺猜到你有了女朋友,我更厉害了,我都能猜到是谁?”她抑扬顿挫地说了几句,故意拉长了尾音笑道:“是不是那天游湖的时候遇到的女学生?”
江北睨她一眼,嘴上埋怨着“多管闲事”实际上却是默认了两人的关系。官祺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师生恋,你还挺新潮的。话说回来,那姑娘家是做什么的?你家的家风可不允许一般人做你妻子。”
江北听他这般说,眼神顿时黯淡了一些:“普通人家罢了。”他妈妈虽然看起来平易近人,但是他这么一个留洋归来的富少爷的婚姻却是被他的妈妈牢牢把持着的。夏暖的家庭到底是怎样,他尚不清楚,哪怕是普通人家,恐怕妈妈也不会同意。
金晥如见他忽然没了方才的性致便和官祺不再多言,旋而转了话题说起时局。官祺眉宇之间的吊儿郎当迅速收敛,说起自己的见闻语气中颇多愤慨:“我只恨自己不能赶紧投笔从戎,上战场杀他几个日本鬼子解恨。”
金晥如啐道:“你又充英雄了,就你这两下子,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官祺哀叹一声无奈道:“泱泱大国,逢此厄运,我辈自是不能坐以待毙。”
江北长叹,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这热血沸腾的朋友。他们的命运终究名如草芥,时代的洪流推手一般让他们在其中身不由己。他思及此,心底也是一腔慨然,当下多喝了几杯,回到家中时竟也有些晕乎乎的。
江母见他被金晥如和官祺搀扶着踉跄回来便出言责备说:“好端端的怎么喝成这个样子了?你们今儿到底做什么去了?”官祺素来没个正行,江母对他颇有微词,一直担心哪一日自己的好儿子被官祺给带坏了。
“我们就是聚会,再一起吃了个饭。”官祺挠了挠头,很是无辜。
金晥如连忙解释说:“伯母别急,今儿说起来江北在国外的日子,他一时激动,便贪吃了几杯,没大碍的。”
金晥如出身高贵,江母从小看着她长大,听她这么说才放下心来,立刻和颜悦色多了:“皖如,你是个好孩子,没事儿多劝着这两个臭小子。少到处鬼混。”
“知道了,伯母。天色不早了,那我们先走了。”金晥如拽了拽官祺的袖子,两人道了声再见便双双逃走。
江北靠在江母身上,喃喃嚷嚷着:“妈,你别管我了,我也,也只是多喝了几杯酒……和皖如还有、还有官祺在一起,我自在……”他一边走一边碰倒了地上摆的江母侍弄的花花草草,他听着花盆碎裂的声音,怔住,低着头看了几眼,觉得有些眼熟。
江母皱着眉吩咐丫鬟进来收拾然后责备说:“阿北,你得醒醒酒。一会儿你父亲回来看到你这个样子肯定要骂你。”
丫鬟们低着头收拾,江北看着那些散落在地上被践踏的白色花朵,脑海里便想起来从前一个清甜的姑娘对自己说着油桐花的话语,那是属于他的情窦初开。
可惜,没有结果。
江母见他呆呆的样子便推着他往屋里去,嘴里翻来覆去还是叨叨那几句话。江北被江母推着坐在床边,丫鬟端来醒酒汤给江北递过去。江北机械地接过,脑海里仍然是油桐花和过去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