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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传递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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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岚起得很早,可以说她根本没怎麽睡,一股熟悉的忧郁徘徊在她的心房间,翻来覆去,始终无法挥散,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淌,那种灌满血液里的躁动越发不安。她极力缩小自己的动作,避免吵到身旁的兮月,但能量从她的四肢百骸间汇聚,不留一点点宁静的时分。

「真差劲。」化雨跟抽刀客都还睡得平稳,只是抽刀客不知怎麽睡在地板。不发出一点声响,她便绕过兮月的身体,乾脆地下了床,却还是惊起一阵骚动。

「现在是什麽时候?」兮月翻开被辱,肉着惺忪睡眼坐起身来。

「应该是五更,你可以再睡一下。」兮月回应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後从床舖间伸出一只手,九岚领会过意思,一把将她拉起身,两人不动声色地起床梳妆。

换上华服,九岚总觉得身体凉飕飕的,一阵风头吹进来,就会从她的背部篓空灌入,挟带着清晨的微冷从脚边出逃,很让人清醒的冰凉,屡试不爽。她倒也不是讨厌歛红坊这个地方,也不讨厌演出,只是每当意识回到歛红坊之後,就会感觉到一股幽影鬼魅跟再她身边,亦步亦趋。

兮月饰演书生家的侍女,可以算是面白、脂白外最重要的配角,维系起两人感情的重要角色,照这个分位看来,兮月颇有成为伏御的大将之风,兴许哪天就当上了坊主也说不定,只期望她别像某位坊主如此势利。

「走吧。带你熟悉舞台。」兮月打趣地拍拍九岚後腰,梳妆完毕。两人悄咪咪离开厢房,不留丝毫声响。

来到中央大厅,依水环绕而成的舞台,清晨时天井倾泻出的流水停止,可以从大厅各处窥伺整个小圆环舞台。从她们还是新进艺女时,就没少看过无数女子在这舞台上考核、娱兴、演出,凡是歛红坊的艺女,都肯定要站上这个舞台,舞给弄花、舞给坊主、最後舞给客人。

「挺怀念的。」

「是啊,不免让人忌妒你可是初秀入坊,明明整天都往外跑。」

「机缘好吧!」九岚采在栏杆上,借步使力,倚仗自己的轻功一步踩踏到舞台中央。遥想当初入坊,还必须学会坊内蜻蜓点水的轻功〈舞艺曲〉踏水登台,也是任何表演的开场功夫。

「哼哼,现在没人这麽登台。」兮月鼻息间凸显着傲气,打九岚赎身起,她可是当满八年的前辈。她走到大厅正对着的百合花瓶,悄悄挪动瓶身画一个圆,木制栈道悉数浮现,从花瓶後方端庄、优雅、从容不迫地走向舞台中央。

「那〈舞艺曲〉呢?」

「还是得学,少不了水舞的戏份。况且舞台这麽小,说不准有人会落水呢。」兮月脚步吊诡,转过三个回身,是〈三转身〉。舞台上连过三个回旋,每一次的回旋,都过度不同的语调情境,这是演出前必学的功夫,能在三个转身之後融入角色,实属大成。兮月踩着小步伐,提高儿气的语调,眼神里充满稚嫩。「将军、将军,您说是吧!」

「我才不会。」九岚戏笑着推开兮月,而後连三个回旋翻身,进入与兮月的对手戏。

两人身披薄暮,在晨光还未透入舞台时,竭力在台上演出。这一幕,是书生为报答将军的救命之恩,让侍女给将军送个礼物,年轻稚嫩的侍女却对将军所作充满好奇,不断追问将军为何从军,而不是安安稳稳的过好生活、相夫教子的一幕。

两人在台上不间段换位舞动,侍女青春、敏捷、滑溜,而将军沉稳、坚定、肢t充满力道。与不涉世事的侍女不同,作为将军,即是要还百姓一片太平生活,以此为任。而侍女也认识到作为女人,还有更多的可能x,还有更多选择,最後在将军引导着侍女双人共舞下结束。

从薄暮起,至太阳出,两人一遍又一遍地排演着走位、舞步,并大致规划其他幕的表现形式,这也是晚些要与其他弄花伏御甚至坊主排练的。九岚搂着兮月的细腰,凌空举起回旋,这是此幕最後一个动作。

「挺勤奋的嘛~」掌声划破寂静,白玉倾不知何时坐在广场的看台上,背着阳光,给两人赏些鼓励。

「坊主呈首请安。」抹去汗渍,兮月拉起裙摆,尊贵地向白玉倾问候。九岚则丧尽力气倾倒在圆环舞台上,百般无聊。

「啊~多亏坊主福分,让我要一大早起来排戏呢。」

「先用早膳,用完还有得让你们排。」白玉倾刷开扇幕,遮住自己的尊容,露出两条弯柳眼眉,神色慈蔼却出语犀利。「还有注意你的态度,剑桑。」

「是是是,坊主呈首请安。」

「『是』说一遍即可,我教过你。」

「是,坊主吉祥。」挺身站直,九岚也有模有样地学兮月一般行礼,送走这尊大佛後。「走吧,还得给化雨他们送些早食。」

「真亏你敢跟坊主那样说话。」

「这个啊……她也习惯了吧。」

「习惯?」

「就……你也知道,我刚来那一会儿,总是天天往外跑。有一次不巧被她逮住,被教训了好一阵子。」

「哦~所以你是那次被她逮住,才开始安分学习怎麽当名艺女的罗?」

「嗯……算是吧。」朝艳已起,黑夜散去,九岚却感觉还有东西在这廊道里徘徊。「不提这个,还得赶着膳後的排演,不然你可要跟我一起被教训。」

「好好好,我可没少被你连累过。」

「多嘴。」九岚挽过兮月的手,仍旧嘴贫补充一句。「『好』说一遍即可。」

上午七时,歛红坊的杂务会开始准备早膳,盘设在前往坊主大殿途中的迎宾殿。八时以後,弄花以上的艺女先行用膳,按司辈分取用,而後打理起歛红坊所有常项事务,包含每月一次的大型演出,与每周一次伏御负责地秀场。十时以後,所有艺女起身梳妆用膳,接着十二时准备宴客。歛红坊就像是个牢笼,每个人在每个时候,总会有固定做的事情。

迎宾殿是一个细长的空间,有一瘦狭的长桌摆在中央,呈载着各种山珍海味的美食,一字排开b皇宫都还来得气派。坊主坐在首位,接着是二娘与七伏御,兮月小小的弄花只能依照顶头伏御的阶级,乖乖列位。而九岚连个弄花都算不上,本不该一起用膳,奈何饰演《山河世间》的脂白,捞得迎宾末座。

整个用膳时间安静无声,十年、几十年,歛红坊的艺女们重复上千上万次,谁吃得有声音,谁就出去,这点素养九岚还是记得的,也多亏自己在歛红坊内五载的习惯,纵使走跳江湖,归於日常,她也基本不发出声音。

黄金米、腌制肉、蔬食拼、鲜鱼汤、梅g酱,虽然不及坊主那个位子吃得高级,但这不是一般百姓能天天吃的膳食,更何况还是准备给上千人。九岚脑筋动得快,边捞起一碗又一碗的白米鲜蔬,边思索着能否给两位府中公子带些什麽。

时蔬容易变质,鲜汤不方便携带,肯定还是腌肉与梅g酱方便些,接着就是不引起注意的悄悄带走。九岚看准一块腌肉就要出筷,不料却被身旁的人先行一步抢进碗里,箸指另一块,也被对座快手先得。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恍惚听闻邻座一句气声。「穷酸鬼,想吃肉?没门!」

令人熟悉的势利。九岚转转筷子,最後还是盛过满碗鲜蔬,装做自己闻所未闻那声嘲讽,毕竟吃不到肉的人不是她。

「呦,是个聋子?还不如做下人打杂去。」

「说不准还能跟婉儿凑一对聋哑搭档!」

九岚细嚼每一颗分明的米粒,将所有思绪感官都集中在舌头,芬芳中带点清甜,或许还是让给化雨和抽刀客,自己昨晚已经放纵过一回。不理会周围两人的挑衅,九岚很乾脆地一夹一缕鲜菜,不断朝着嘴里送,偶尔沾点梅g酱调味。

「疯子。」邻座见九岚不为所动,辱骂一声闭嘴吃饭。

大娘、二娘、七伏御,几人膳後照着职阶一一离席,终於等到只剩所有弄花聚堂,才有一点点繁杂的声响,互相熟识的弄花开始摆弄座位,毗邻而席。兮月也大摇大摆挤到九岚身边。

「怎麽样?」

「就这些吧,其他不太方便。」九岚端起自己的碗,碗里的饭只缺一角,里面和着梅g酱。

「你吃这点怎麽够?还得排练整天呢!」

「不要紧,我之後再去混点东西吃。」熟练地摸出随身布裹,将碗筷包好,九岚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餐食是不允许带出迎宾殿的,当然,昨天她和兮月拿来那两盘也是。「你等会,我等等回来。」

「等等!」兮月一个踉跄像前扑个满怀,九岚感觉怀里被塞一块东西,是一个装着腌肉的碗。「你还真像只老母j。」

「是阿,我都想认你做娘了。」九岚迅速将碗藏进布裹哩,有一搭没一搭的胡说闲话。

「乖女儿,娘这里等你。」

「总之,谢谢。」

「有什麽好谢的,这不都是当父母的心。」

「可以了喔。」九岚朝兮月摆出一脸鄙视,头也不回地走出迎宾殿。不知道为什麽,还真有种在歛红坊偷偷喂养动物的感觉,这些事可没少发生过。如果化雨跟抽刀客是动物,大概是一只毛没长齐的雏鹰与一只成年大猿,不知怎麽地,九岚觉得心情有些愉快。

拉开兮月房门,化雨仍平静地在软椅躺平,抽刀客却不在。九岚随便将随身布裹摊在桌上,用昨夜的碗筷盘替换今天偷来的饭菜。接着挨遍房间各个角落,却也找不到抽刀客的身影,也顾不得扰人清梦立刻摇晃醒化雨。

「化雨,醒醒。」

「嗯……九岚……?」化雨头发乱糟糟地,手贴着脑门,气色不是太好。

「抽刀客呢?」

「他睡在地上……」

「没有,他不在这里,我都找过了。」

「稍停一下……头有点疼……」

「吃点东西。」九岚捞出自己摸来的米饭、腌肉、梅g酱,可惜没想到白玉倾会提早离开,少盛了些青菜。「你睡着期间有发生什麽事吗?」

「没有……没什麽印象……」

「浴所、厕间都在弄花室内,也不可能是去方便……」九岚一边查看卧房四周,一边絮絮叨叨念着,她可没有时间处理这些破事。「我和兮月会排演到傍晚,顺势在歛红坊内找他,你……」

「阿!」筷子敲击瓷碗发出清脆的响声,颇有和尚顿悟之势。

「怎麽?」

「没有、没什麽……只是头又痛了……」

「你保护好自己。歛红坊人流杂乱,说不定有人盯上我们。」

「我尽力。」

「你的口笛还在吗?」

「在,只是竹片,没有被窃走。」

「这是求救信号,有什麽危险就吹。」卷起舌头,九岚吹响一声鸟鸣,宏亮清澈。

「然後这个是警界信号,提醒我有危险。」贴着舌壁,鸟鸣转变成啁啾流鸣,余音绕梁。「明白?」

「嗯。」化雨从竹篓里拿出口笛的盒子,掐在手里把玩。「这就是你做口笛的用意?」

「本来是,想着给十二伏魔传递信息会方便许多,结果你也看到了。」九岚浅笑带过,这笑容里填满的无奈。「我先离开,兮月还在等我。」

「慢走。」吃过早膳的化雨气色回春,脸颊润红,脑门不疼,眼色还闪烁过一丝怪异的光彩。九岚无暇理会那诡异的神情,挟着随身布裹离开厢房,他还要把昨夜偷拿的餐盘给还回去。

前脚刚走,化雨接着从竹篓里拿出纸张扑满整个桌面,在纸面画写下一朵美丽的七办花。头还在隐隐生疼,但疼痛阻止不了他沸腾的血液,他努力回想起昨夜在自己眼皮底下瞧见的一切,花苞、花蕊、花瓣、花j,再点上零星粉末,一幅歛红坊的俯瞰图油然而成。

点出坊主殿的位置,以及兮月弄花厢房,如果七瓣花里每一瓣岛屿都有弄花厢房,那麽最有可能的位置就是接客的广场附近,距离每一办岛屿皆有相当位置。但那里还有着能传唤名牌的机关,就这点空间,要想两种机关放在一起而不互相影响是不可能的。

仰赖突出於百丝脉众的直觉,化雨擅自将目标锁定在坊主殿堂周围,既合情,也在七办花对称的中点左右,合理。若要将流水逆送到兮月厢房的五楼高度,肯定需要巨大的压力,不可能是零星小岛可以乘载的。可惜昨日夜黑风高,化雨还没办法详视坊主大殿周围。

现在或许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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