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膳食、同样的竞价、同样的接待。数字与数字间的交错,九岚的笑容也并未与昨日有所不同,背景却是哀戚十分的惨雾。化雨又浮现那句兮月的至理名言,你这是入戏太深。
一位、二位、三位,要论学习,化雨可是不遑多让。有了昨日的工作经验,今天一连串的接待可谓驾轻就熟,许是心理也没有了负担,他竟然觉得工作的时间过得快速,眨眼就是晚膳时分。该让他受不住的,竟不是那些所求怪异的居士客人,会慕赏剑桑将军地都是雅士,再有怪癖也被称为品味独到。他真正无法忍受的,是接待之後那寥寥几分钟与九岚的收拾时光。
行事快速果决,板起面孔,静默不语。该说九岚那生得端正的脸,不笑就有些骇人;还是与接待时的反差过大,令人无所适从呢?化雨没有个定论。
「怎麽了吗?」注意到视线热切,九岚只是转动眼珠对上,头都没转过半分。「我脱妆了?」
「没有,你很漂亮。」
「那你倒是动起来收拾,你已经愣神盯着我五分有了。」九岚将用过的杯具茶壶全收拢再一个木盘里,顺着黑玉矮桌推送到化雨那侧。「拿去洗乾净。早点弄完,还有时间享用晚膳。」
化雨不理会她的施令,仍旧托起腮帮,换个角度盯着眼前丽人。「你说……风无情会不会逃脱呢?」
「我哪知道,将他捆牢不是你的工作?」
「那……你会害怕吗?」
「害怕什麽,他走不走与我无关。」
化雨只是盈盈眯眼,没有答覆。九岚这才高懂他的心思。
「想问就直接问,不要拐这麽弯。」见化雨没有动作意图,九岚又接手过木盘,端身离去,只在门道间留下婀娜驻足。「害怕是一回事,时间可不会等你。」
「是吗?」打趣瞻想九岚离去的门框,化雨也有一句。
嘴y是一回事,逃避的身体可不会说谎。
不过他也不全然否定九岚的说词,亦或着说,他确实也没有想到什麽能做的,伴在九岚身侧或许是最大的努力了。这又不免让他思索起九岚曾经的提问,该如何给予婉儿救赎,拚尽全力思考吧!
不消会儿,九岚端着洗濯乾净的器皿回来,擦乾,然後摆放回原先的位置。如此一来,室内便同刚入房时一样焕然,总算是收拾乾净。
「九岚,你有想过我能帮你什麽吗?」
「你可以收拾玩物、摆正坐垫、擦拭桌面、清扫毛毯、整理室内、洗净器皿。」端整的拍拍袖口,九岚整好自己因收拾凌乱的服仪。「不过我都做好了,雨、晴、大、小、姊。」
「我不是指这些……」
「不用。」气愠暴生,梗在喉头,还是被九岚吞咽下去。她依照约定,修正自己的语气。「真要说的话,一起用膳,如何?」
「乐意之至!」
「时间还早,取回厢房吃吧。你也好看看你的套龙索能否真套住活龙。」
「如果你不嫌弃风无情那张脸。」
「反正他在浴所内,眼不见即净。」
化雨被嘱咐等在迎宾殿外头,理由是他的身型太过瞩目,如果取走食物容易被人盯上,因此由九岚悄悄地顺手牵食物出来,再由化雨承接藏匿。化雨不是很明白,既然都有白玉盘端食,为何歛红坊内未在迎宾殿用膳被列为禁忌?原来他初来歛红坊躲藏的每一餐,都是九岚与兮月两人这样不乾净的手脚偷出来的,生理本能有些说不上头的感觉。
「这也太麻烦了,还不能吃得过瘾。」化雨抱着一个孕肚大的布裹,确实很难让人不起疑。所幸时间还有些早,这批弄花以下的艺女大部分还留在室内抢食一整天的辛劳。
「都做到这份上了,你想反悔?」九岚袖里托着那包袱明显小巧,她熟练地藏进袖口,将包袱如同表演戏耍般消失,然後挺着端庄的仪态牵腕走路。「回去就等着被抓包。」
化雨本想学样,但无奈这麽大一个布裹无论放哪都很怪异,只能弓起身子姿势不良地踮步前进。「你就是从这里学偷东西的?这麽顺手。」
「呵,歛红坊的艺女谁没想过养个宠物玩赏。」无心的一句话,却引得九岚嘴角微扬。那凝望的神情极似摔进回忆里。「大家都明白着,心照不宣而已。」
「这麽说来,我有见闻其他厢房饲养鸟儿。」
「那算什麽,老月还偷养过猫儿。」九岚脸上写着得意,难得真实的笑容终於在她嘴角推挤出纹路。九岚若有所思的看着化雨滑稽的走姿,x中更加扬起得意。「不过都没有我偷养得大只。」
「等等,你是把我算做你的宠物是吧?」
「哼哼,谁知道呢?」
刚到五楼,一声撞击轻响就震动整个楼梯。在廊道上走过两步,又接着一阵撞击,摆荡着某种规律持续着,越靠近兮月厢房越响。化雨很快收住笑容正色,九岚已经快步前去探查。掩住门框拖开小缝,室内没有翻动的痕迹、没有入侵的痕迹、没有异样。刚这麽想着,又一声撞击从房内传来,b先前的震动都还要巨大。
「危险吗?」化雨凭藉着超过半颗头的身高,贴住九岚後背细查,马上被身前人鄙视的拉开一段距离。又从室内传来一声撞击闷响。
「不晓得。室内没什麽异样,那声音该来自浴所。」不知怎麽的,撞击彷佛跟着人声节奏愈加剧烈,是柔软的物品撞上墙壁发出的闷声。
「难不成是……风无情!」
顾不上怀中的食物,化雨仓促的拉开房门,布裹一扔就往浴所里奔去。九岚则守在门外三秒,确认四周安全无虞後才悠悠步入室内,缓慢带上拉门。进入室内,撞击声立刻消停,九岚跟上化雨背後查看,风无情仍好端端的悬吊在空中,只是极其靠近矮柜一侧的墙壁,不知道费尽多大力气摆动让他得以贴近木墙,那撞击声也是他通过摇摆撞击木板而来。
确认安全,化雨自信的松一口气。看着风无情无能为力的挣扎蠕动着,眼睛瞪着血丝,眉头要吊到头顶去,这次可是百丝脉大获全胜。预想到风无情清醒过来见没人在室内,可能会呼喊求救,还把他的嘴里塞满棉絮,用自己前天换下的衬衣裹住嘴巴,这程度该堪b十二伏魔酷刑残忍,化雨骄傲地这麽觉得。
「呸!呸呸!快放我下来!我受不住了!我要小解!小解阿!」
跟九岚交换一个表情,九岚摇着头识趣地离开浴所,唯独关於风无情的这一点她并不想帮忙。化雨只能自己立上矮柜替风无情解除绳索,每一丝的摇晃都惹得风无情叫声遍野,隔着隔间还以为这两人在做什麽不可描述之事。
「帮我解开!我快不行了!到极限了!」
「解开是不可能的,再忍忍,我这就拿壶来。」
「啊……啊啊啊啊!啊……舒服!」
九岚端雅地回到室内,亮出自己准备的晚食兀自食用起来,细嚼慢咽,直到听见风无情这声销魂嚎叫,差点没把吃进去的东西都过水呕吐出来。片刻,化雨扯着被捆扎实的风无情出浴,化雨是一脸憎恶鄙视,备受折磨的风无情可显得安分许多,看是将自己的灵魂与节操都扔去,神情僵硬成木雕失魂。
「吃些东西吧,有准备你的晚膳,我还得问问你百丝脉的事。」化雨打开被他随意扔在桌面的布裹,才想起里头装得是食物。果不其然,经那匆匆抛掷,里头的食物经不住撞击全搅和再一起,好听点说是一锅乱顿,实际与馊水相去不远。「啧,都摔糊了。」
「无所谓了……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风无情的狂笑近乎疯癫,化雨倒是很认分地整理起摔烂的食物,将他分装成两碗。不免瞟向正襟危坐优雅用餐的九岚,一副不理睬他人的样子吃得安心。
「别打我的主意,晚膳可是你自己摔的。」
「怪不得那份你要自己拿。」
「当你选择把危险交付他人手中,就要预作最坏的打算。」九岚用漆黑木筷夹起一团白米,软莹剔透,然後送入牙关内。「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无论好坏。」
「是有听闻这种说法……」
油水沾满布裹,混着几块碎肉、菜叶跟散成一团的米粒子。即使收归一碗,化雨也在思索着这是否能吃,盯着碗筷出神。还没想透,手脚受制的风无情就一头栽下,边笑着边哭嚎,算是给眼前两人嗑头行礼,哭天呛地。
「二位大人行行好!放小的一马吧!小人在家上有老去的双亲;平有三个妻子;下有五六小儿,实在不得已才靠偷窃维生!若要将我囚禁在这里,他们会饿死的!一家人!饿死!」
「说得很动听,可惜都是捏造出来的。」也不知是再何处锻链起的铁骨无情,化雨竟只是舀起一汤匙的馊水晚膳,凑近风无情刚b出泪痕的嘴角。「吃不吃?这可能是今天唯一一餐。」
「唔……」
「吃饱了才有力气拆绳,与我们对抗。」
怀着极度不情愿的心情,风无情张开玉唇,用舌头卷起匙上馊水吞下,然後舔过唇角,换了一个正色。「我承认三个妻子是编的,但其他所言不假。」
「那你的双亲几岁了?姓氏为何?第二小的孩子多大?」
「一个七十有二,一个六十有八,阶冠姓吴。第二小的孩子八岁出头快满九岁,双腿残疾,不能行走。」